第216章 乖巧的太陽
“你們說，普蘭德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在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雪莉終於沒忍住，擡頭看了看眼前的老學者，又看向那位似乎與鄧肯先生很熟悉的愛麗絲小姐，猶豫着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想，鄧肯先生可能已經出手解決了這個問題——儘管我想不到他是怎麼解決的，”莫里斯揉着額頭，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比起這個，現在我更在意這裡……”
他擡起頭，環視着四周，目光又落在上空那些憑空鼓動的靈體之帆上，表情便的有些異樣。
“這艘船，讓我忍不住想起那個傳說，有關失鄉號的傳說……”
“對啊，”莫里斯話音剛落，愛麗絲的聲音便從旁邊傳來，她臉上帶着自豪的笑容，“這裡就是失鄉號——歡迎登船。”
莫里斯揉額頭的動作瞬間止住，在震驚中瞪大了眼睛：“這裡真的是失鄉號？！那鄧肯先生的身份……”
“船長唄，老爺子你反應也太慢了，”對面的雪莉撇了撇嘴，緊張這麼半天之後，她終於因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情報而感覺到些許愉快，這讓她輕鬆了不少，“他都叫鄧肯了你還想不到麼？”
“伱早就知道這件事？”莫里斯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我還以爲你跟我一樣是第一次來到這艘船上……”
直到此刻，鄧肯才終於輕輕舒了口氣，而伴隨着他這舒一口氣的動作，整個失鄉號也跟着有了反應——這艘船剛纔似乎一直在緊繃着，所有的纜繩、桅杆和風帆都在緊繃，但現在，噼裡啪啦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中間還夾雜着甲板下面的呼呼聲和咔咔聲。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最後一縷跳躍的火光中跳了出來。
妮娜躲閃着按在自己腦袋上的手，眼前這個鄧肯叔叔比她記憶中的要高大不少，對方的手掌也寬厚粗糙不少，帶着老繭的手指擦過額頭，讓她感覺癢癢的。
妮娜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此刻的感覺，只能稀裡糊塗地傻笑着，直到鄧肯走上前來，如往常一樣揉了揉她的頭髮。
焰弧再一次鼓脹起來，金色的火焰內發出了噼噼啪啪聲，緊接着，妮娜的身影便再一次從火焰中浮現。
雪莉剩下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這些事情暫時都不重要。
好像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這一刻遲早會出現。
一點都不像，和古董店裡的鄧肯叔叔幾乎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她突然說道。
“嘁，愛說不說，你們這種搞學問的總喜歡這麼神神秘秘的，”雪莉撇了撇嘴，但並沒有安靜兩秒鐘，她便又忍不住看向了這艘大船的甲板盡頭，“你們說……妮娜沒事吧？她突然就從咱們眼前消失了，但鄧肯先生卻說她只是暫時離開一會……”
雪莉一怔：“啊？老爺子你說啥？”
就像他也無法理解這個世界，無法理解到底是怎樣的大湮滅，可以造就如今這詭異危險的“深海時代”。
“因爲船長說了，”愛麗絲微笑起來，“他說不用擔心。”
致命的高溫出現在他的感知中，但下一秒，這高溫便彷彿幻覺般消散，他看到自己指尖跳躍着一簇幽綠的火光，而在那日珥內部，也有絲絲縷縷的綠色火焰在悄然遊走，仿若共鳴。
她猶豫着停了下來，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鄧肯，又微微眯起眼睛，彷彿是要仔細分辨“叔叔”身上的某些細節。
輕柔的海風吹過甲板，帶着溼潤與寒涼，妮娜的髮梢在海風中微微揚起，明亮的陽光傾斜着透過雲層，又穿過她被風吹起的頭髮，在飄動的髮絲間，陽光如火焰般跳躍舞蹈。
鄧肯無法理解，在他所掌握的知識體系中，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解釋爲什麼太陽的一部分會變成這副模樣，也無從猜測這道日珥曾經所屬的那顆真正的恆星到底遭遇了什麼。
而在下一瞬間，那些在髮絲間跳躍的陽光火焰便又如幻影般消散。
金色的火焰劈啪作響，鄧肯已經做好了再次失敗的準備。
又過了一會，等到對方把手收回去之後，她才突然擡起了頭，直勾勾地看着鄧肯的眼睛。
“妮娜，再試一次，”鄧肯說道，“回憶那轉化瞬間的感受，讓自己‘回來’，剛纔我們已經非常接近成功了。”
鄧肯的目光沒有躲閃，儘管這一瞬間來的確實突然，他卻也沒有太多意外。
來自一顆真正的，超出了那幫太陽信徒認知的，在某個古老年代已經異化解體的太陽。
“安靜，”鄧肯回頭說了一句，整艘船立刻安靜下來，隨後他才又轉回視線，有些好奇地看着妮娜，“你仍能認出我？”
莫里斯卻沒有在意雪莉後半句話說的什麼，他在聽到對方提起“船長真實的模樣”之後就忍不住感覺額頭一跳，緊接着臉色古怪地咕噥了一聲：“……如果可能的話，我寧可不知道什麼叫‘真實模樣’……”
鄧肯輕輕吸了口氣，讓自己的精神再次集中，隨後試探着向那道“日珥”探出右手。
“能啊，您是鄧肯叔叔，”妮娜理所當然地說道，但緊接着便撓了撓臉——這是她掩飾尷尬和無措的習慣舉動，“不過……我也不知道怎麼認出來的，反正就覺得是您，之前飄在天上的時候您招呼我下來，我也是直接認出來了……”
但這並不意味着它真的就只有這麼……“小巧無害”。
雪莉擡起眼睛，她跟愛麗絲並不熟，但她知道這位異常漂亮的神秘女士似乎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在追隨“鄧肯船長”了，想必是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內幕，便不由得好奇問道：“爲什麼這麼說？你知道妮娜的情況……”
這日珥現在小巧無害的模樣，只是因爲它仍然受控。
鄧肯能感覺到它內部蘊含的驚人能量，儘管只能感覺到一小部分，那種毀滅般的熾熱和源自恆星的恐怖威能仍舊足以令他窒息，這種感覺甚至超出了他之前通過黃金面具窺視“蠕變日輪”時那一瞬間的感受，也讓他更加確信，這道焰流真的是來自“太陽”。
“沒什麼……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經常談論，對身心健康有好處。”
……
就如同整艘船都在歡呼，在與船長一同慶祝。
愛麗絲柔和又信心十足的聲音從旁響起，安慰着有些擔心的雪莉：“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現在，他百分之百可以確信，至少從形態上，這道焰弧就是一道正在噴發的日珥——而且它不斷重複着從噴涌到下落的過程，這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將一道日珥直接從一顆太陽上“截取”了下來，不但截取了它的存在，也截取了它在某一段時間內的循環狀態。
妮娜微笑起來，看着眼前與印象中完全不同，但又確鑿無疑的“鄧肯叔叔”：“叔叔，我回來啦！”
現在，這道被“截取”下來的日珥就悄然漂浮在失鄉號上，看起來甚至只有一人高。
“別灰心，我們再試一次，”鄧肯卻一點都沒有不耐煩，只是溫和地繼續引導，“我會‘扶着’你的，既然你可以復原到這種程度，就說明這個思路可行……”
那道焰流在空氣中跳躍了幾下，隨後表面鼓脹起來，金色的火焰隨之升騰、纏繞，短時間內，那躍動的火光中便漸漸凝聚出了一個身影，這個模模糊糊的身影能看出是一位少女，但五官輪廓模糊不清。
鄧肯有些緊張地看着這一幕——類似的嘗試已經進行了不知幾次，但每一次都會到中途失敗，儘管根據植入太陽碎片內的靈火所反饋的情況，這個過程應該確實是可控的，但顯然這份龐大而陌生的力量並沒那麼容易掌握。
同一時間，在失鄉號的後部甲板上，鄧肯正看着自己對面那道漂浮在半空的明亮焰弧。
不知爲何，她突然覺得眼前這位格外漂亮的女士好像……不怎麼聰明的樣子……
但清晰的認知就是直接映射在自己的腦海中。
“這樣也好，”鄧肯輕輕呼了口氣，“我之前還在糾結，該怎麼向你解釋這艘船，以及我的另一副模樣。”
但他最終搖了搖頭。
但就在下一個呼吸之後，他眼前的火光與焰弧便瞬間消散無蹤。
“我其實有兩個‘叔叔’……對吧？”
“我是第一次來——但我可不是第一次見到鄧肯船長真實的模樣，”雪莉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我跟阿狗可是很早就跟鄧肯船長認識啦……反正比你早！”
在不久前，就是這一絲提前植入的“污染”，終止並撕裂了普蘭德上空那輪黑暗太陽的誕生過程，也保住了妮娜的“人性”。
就好像自己不是通過眼睛，而是直接通過“讀取事實”來認出了眼前的人似的。
她低下頭，似乎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可下一秒，剛剛凝聚的火焰便又砰然破碎，她再次化作了噴涌焰流的形態。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力量能抵抗“鄧肯船長”的威能，那“太陽”……不管是哪一個太陽，都是個意料之中的選項。
他靜靜地迎着妮娜的目光。
“你察覺了？”
“……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