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夜微言去見文武百官的時候,嚴弘文在這個時候出了宮。
他和夜微瀾及左相率領的大臣們並沒有碰面,而是恰好分開,走了兩路。
嚴弘文是有意避開他們,他現在這個模樣和狀態碰上夜微瀾,並沒有什麼好結果,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無論是恩怨,還是家仇,一切都待他把手中的事情處理清楚之後,再行另算,沒必要在這個時候糾纏不清。
坐上馬車的嚴弘文,仍舊一言不發。
車伕等了片刻,都沒聽到車裡的人說話,只好試探着開口問了一句,“少爺,回嚴府嗎?”
“不。”嚴弘文的聲音隔着車簾傳來,“去郡主府。”
車伕不明所以,但還是應聲下來,“是,駙馬爺。”
聽着車伕左一聲“駙馬爺”,右一聲“駙馬爺”,嚴弘文的心中難免也有了幾分感慨。
如今嚴府的老爺已經沒了,就連女主人也緊隨而去,偌大的嚴府到了嚴弘文的手裡。
從今以後,他都不再是嚴府的“爺”了。
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嚴弘文的心緒不免又有了波動,但他深吸了一口氣,硬是把那股異樣的情緒壓了下去。
車伕揚鞭,調轉馬頭,催促着馬兒朝郡主府駛去。
嚴弘文知道自己若是這個時候直接回嚴府,少不了要讓熙雲公主爲自己擔心。
再加上今日發生了太多事,他的心裡總是有些空落落的,索性去郡主府。
他想來想去,也只有樑霄和徐若瑾夫妻二人,能讓他放下心防商議一二,不至於有那麼多瞻前顧後的累贅。
馬車穩穩停在了郡主府的大門口。
樑霄似乎早就知道他要來,特意吩咐過守門的下人,所以嚴弘文沒費任何力氣就進了郡主府的大門。
樑七直接將嚴弘文引進了府內,他邁步進去,正看到樑霄獨自坐在郡主府的花園內。
他的面前擺了一杯酒,另一杯則一直沒動。
嚴弘文遠遠看到樑霄的身影,不知爲何,心莫名就安定下來,他挺了挺身子,隨後自然地走到樑霄的面前坐下。
樑霄也沒有看他,對嚴弘文的不請自來沒有任何意外。
嚴弘文坐下之後,沒有立刻說出他在馬車上反覆斟酌過的話,而是靜下心來拿起酒盅放到嘴邊喝了一口。
樑霄也不多言,偶爾給自己添一杯酒。
兩人的表現既像是多年的老友,又像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就這樣不停地喝着酒,但卻沒有說一句話。
大概是受這樣的環境影響,嚴弘文原本焦躁不安的內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其實這也不僅是心理作用,還要得益於徐若瑾特意準備的藥酒。
這藥酒在釀製的過程中加入了安定的藥材,所以喝過之後自然會讓人變得心平氣和。
這杯酒對現在的嚴弘文來說,可以說是再合適不過了,完全就是對症下藥。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樑霄淡淡地掃了嚴弘文一眼。
恰在此時,嚴弘文不經意地開了口。
“徐子麟終於死了。”
樑霄沒有多少反應,聞言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
嚴弘文也沒有擡頭看樑霄,只是餘光大約能察覺到對方的動作。
“皇上召我入宮,讓我節哀,只說了這一句,就讓我繼續當扳倒夜微瀾的棋子。”
說到這,嚴弘文自嘲地一笑。
“你明明都和我說過,可我還是不死心,還一定要去找皇上問個清楚,甚至還抱有一絲希望,說不定皇上另有苦衷。”
“皇上說要爲大魏考慮,讓我不要只顧着小家和私情。”
“但是我真的很想問問皇上,難道西北的老百姓就不是大魏的子民了嗎?”
嚴弘文不斷地說着,像是自問也像是在問別人。
這些話樑霄已經聽過不止一次了,就像嚴弘文自己說的那樣,無論哪一次嚴弘文有這樣的想法,樑霄都會反對和拒絕。
但嚴弘文還是不願意輕易放棄。
不過看起來,嚴弘文這次是真的絕望了……
嚴弘文長嘆了一口氣,把眼前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用手背擦了擦手。
“還是不說這些了。我來也是想告訴你徐子麟之死,不過你大概早已經知道了。”
嚴弘文說着擡眼看向樑霄。
“姜中方首戰大捷,是邊境傳來的消息。夜微瀾還帶着文武百官進宮去見皇上了。”
“這是必然之事。”樑霄點頭應了一聲,又說道:“夜微瀾心思深沉,皇上無論踏不踏進這個陷阱,結果都不會有多大差異。”
嚴弘文本來還有點不明白,但是細想一下很快就明白過來。
“是的。得知涪陵王和左相進宮,皇上的臉色很不好,也沒再提西北的事,估計今日之後,這件事又要重新放置了。”
就算嚴弘文已經料到會是這種結果,但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語氣中的落寞。
樑霄自然明白嚴弘文的心思,但他卻沒有再說什麼勸慰的話。
說完這些之後,嚴弘文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轉動着手裡空空如也的酒盅,卻沒有再添一杯酒的打算。
看着嚴弘文的神情,樑霄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大概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嚴弘文實在沒有什麼臉面開口和樑霄提要求,就只能坐在石凳上,但屁股上就好像有釘子似的,怎麼坐着都不得勁兒。
他其實很想見徐若瑾,把徐子麟的死親口告訴她,亦或者哪怕不說,就淡淡的看她一眼也行。
這種衝動在嚴弘文的心底壓抑許久,更知道這並不理智。
可有些時候,人就是會抽瘋一般的做出不理智之事,哪怕沒有想到是什麼後果,縱情放肆一回,又如何?
可他不敢,他也不知爲什麼……
就在嚴弘文換了不知道第幾個姿勢之後,一邊的樑霄終於開口了。
“她就在另一個院子裡,配藥酒的方子。”
說完這一句之後,樑霄就閉上嘴沒再說話。
嚴弘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微瞪大雙眼看着樑霄,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又怕對方不是在和自己說話。
但這個花園裡,除了嚴弘文和樑霄之外,他沒再看到第三個人。
樑霄說完之後就繼續自顧自地喝酒,連看都不看嚴弘文一眼,也難怪嚴弘文會又驚訝又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