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患者是一位七個月左右的女嬰，也是孩子的父母抱着來的。
進了門，孩子的媽媽看到方寒就是滿臉驚喜。
“方醫生，沒想到是您。”
方寒一愣，這位竟然認識他，從他昨天開始坐診，到今天，已經看了二十七八位患者了，這位還是第一位認出他的患者家屬。
要不說醫生的名氣這個東西真的比較虛，想要打出名氣非常難，想要葬送名氣則是一瞬間。
方寒現在在江州省的醫療圈大小也算是個名人了，在江中院那也是能和副高級以上比肩的醫生，可就患者識別度而言，能認出他的真的不多。
醫療畢竟是小衆，哪怕是有名氣的醫生那也沒辦法和人家三線的小明星相提並論。
“坐吧，你認識我們方醫生？”林光亮笑着招呼。
“認識，怎麼能不認識方醫生呢，方醫生可是咱江中院的名醫。”孩子的媽媽道：“忘了說了，我是江日報的記者，我們社的華菱記者還給方醫生做過專訪呢。”
原來是新聞媒體圈的，怪不得。
方寒也不糾結這個，一邊看着孩子，一邊問：“孩子什麼情況？”
“腹瀉，拉肚子，還乾嘔，噯氣。”
孩子的媽媽說的很詳細：“我的奶-水不夠，給孩子吃的是奶粉，也沒有換過牌子，可孩子就是拉肚子，每天三到五次，大便稀黃......”
“大便都......“
林光亮插嘴，方寒看了林光亮一眼，示意對方繼續：“您慢慢說，不急，把您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
“嗯。”對方點了點頭，繼續說了一些孩子的情況，睡眠，大便不臭，小便偏少不黃等等，方寒都很認真的聽着。
聽過之後，方寒看了看孩子的舌苔，然後又看了看孩子的指紋。
舌苔白膩，指紋淡紅。
然後方寒有用拇診法給孩子摸了脈。
“從症狀分析，孩子拉稀有可能是兩個原因，一個是餵養的溫度寒熱掌握不當或者奶粉和脾胃不和，另一個可能是孩子脾胃運化功能或者洗手障礙不良導致的。”方寒分析道。
“那方醫生，要是第一種原因，是不是要換奶粉？”孩子的媽媽問。
“我說了兩個原因，其實是一個因素造成的。”
方寒道：“孩子應該是剛換奶粉時間不太長吧。”
“嗯，對方點了點頭，換奶粉不到一月，最初幾天還沒事，可最近一陣就開始拉稀了。”
“孩子以前吃的是母乳，現在換了奶粉，脾胃就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就像我們大人一樣，經常吃素食的人偶爾吃肉就會覺得不舒服，這就是食物和胃不和，人的胃也是有自己的習慣的，長期的飲食習慣往往會導致胃部功能的一個同步，突然換了食物，胃有可能就會‘超載’。”
“如果用比較科學的說法解釋就是，牛奶和人奶是不同的，牛奶中含有一些物質不宜被人體吸收，這個時候就會增大胃部的負擔，造成脾胃運化功能以及吸收障礙不良，從而導致腹瀉。”
說着，方寒對林光亮道：“治以健脾益氣，化溼利溼，分利小便而實大便，升清降濁以調和氣，擬方，平胃散、參苓白朮散與升麻葛根楊加減化裁治之，，大黨參.......”
林光亮很快打印好了藥方，方寒接過簽了字，遞給孩子的媽媽道：“水煎兩次，每次半個小時，兌勻，早晚兩次，一日一劑，吃完之後來找我複診。”
孩子的父母抱着孩子出了門，林光亮正打算叫下一位患者，方寒卻道：“等一等。”
林光亮停下叫號，還以爲方寒要上衛生間，誰知道方寒並沒有起身，而是對他道：“給小孩看病，一定要有耐心，也要懂得觀察，孩子的父母講述症狀和一些瑣事，千萬不要隨便打斷。”
林光亮急忙坐正，他知道方寒這是給他傳授經驗了。
“兒科，小孩子要麼不會說話，要麼語言表達能力不強，什麼地方不舒服他們自己沒辦法表達，這個時候我們只能通過細緻的觀察和孩子父母的一些描述，從細節去分析和判斷，孩子的父母有時候說的一些囉嗦的話語中往往都藏着一些東西，他們是最關心孩子也是整天接觸孩子的。”
“方醫生，我知道了。”林光亮急忙點頭，他知道，方寒是嫌他剛纔插話了。
“患者家屬不懂醫，我們問什麼他們有時候會所答非所問，這個時候也不要着急，我們問的時候有可能也會疏忽的，有時候這個疏忽反而就在一些囉嗦的話語中被彌補了。”
“嗯。”林光亮再次點頭。
“叫患者吧。”
方寒說着，繼續道：“中醫的望聞問切那都是有講究的，哪怕是一個問診，裡面也有很多學問，我說個歌訣你記一下。“
林光亮急忙認真聽，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啊。
他在內科規培輪轉的時候，也給個別醫生打過下手，可根本沒人像方寒這樣傳授東西的。
“一問寒熱二問汗，三問頭身四問便，五問飲食六問胸，七聾八渴俱當便，九問舊病十問因，再兼服藥參幾機變，婦女尤必問經期，遲速閉崩皆可見，再添片語告兒科，天花麻疹全佔險。”
這個歌訣是方寒在郭文淵的書房看書的時候看到的，名叫“十問歌。”
這個“十問歌”言簡意賅，幾乎包括了問診的所有內容，當時方寒看的時候覺得很不錯，就特意多看了兩邊，記了下來。
“方醫生，我記下了，謝謝您了。”
林光亮急忙道謝，這個歌訣雖然簡單，可裡面的東西卻不少，幾乎道盡了問診的精髓。
自古至今，除了父母養育之恩，那就是老師的傳業受道解惑之恩最重了，父母給了我們生命，恩大於天，撫養我們長大，恩厚餘地，老師則傳授我們本事，教受我們知識，給予我們後天生存的能力，這個恩情同樣是比山重，比海深。
一個人願意傳授你本事，這樣的人是非常值得珍惜和尊重的。
林光亮已經進入江中院一年半了，從實習到現在的留院規培，他已經不是剛進入醫院實習第一天的大五學生了。
在醫院這一年半，林光亮很清楚，想要學本事有多麼難。
醫院這個地方，絕對是等級極爲森嚴的一個地方，醫生們大都是藏着掖着的。
特別是新人，能夠接觸亦或者說經常接觸的醫生也就是一些住院和主治，而對於大多數的住院和主治來說，他們還在上升期。
住院升主治，哪怕拿到職稱，醫院也要卡，主治升副高也是如此，晉升渠道狹窄，好幾個蘿蔔爭一個坑，這個時候稍微有些天賦的新人對資深住院乃至新晉主治都是壓力。
教會學生餓死師傅，醫生們自然要藏着掖着。
方寒願意給他講這麼多，林光亮是從心裡感激方寒。
真要算起來他和方寒實習的第一天還有點小矛盾，可他留院卻是因爲方寒。
“歌訣聽上去簡單，包含的東西也多，可要在實際中運用，還要根據疾病的特點，患者的不同進行有目的的詢問，多練。”
方寒說着話，下一位患者已經進門了。
這一次進來的是一位八九歲的女孩，孩子的媽媽陪着一起來的，坐下之後，方寒看了一眼林光亮，林光亮授意，急忙認真的看向孩子，問：“都哪兒不舒服？”
“頭暈，無力，發燒，還流鼻涕。”
“吃飯怎麼樣？”
“胃口不怎麼好，晚上睡覺還蹬被子。”
“方醫生，這是風熱感冒吧？”林光亮又問了一些東西，然後看向方寒。
“嗯，體內有熱，熱邪入侵......”
方寒點了點頭，道：“來，我，摸個脈。”
.......
篷花村，方氏醫館今天繼續歇業關門一天。
方家親戚不多，方悅年是獨子，老爺子沒有女兒，今天田玲女士和老方同志帶着方甜去給孃家拜年去了，老爺子一個人在家，就坐在門口曬着太陽。
隔壁的彭家今天的客人倒是不少，彭家三個孩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彭東海最小，今天彭東海的兩個姐姐帶着丈夫都來彭家拜年來了，老爺子坐在門口，多少是有些羨慕的。
“方爺爺，我方叔他們今天都去走親戚去了？”彭東海出來接人，看到老爺子，笑着打招呼。
“是啊，都去拜年了，我一個人倒也清靜。”
“方寒今年春節還沒放假？”
“沒有，人家江中院忙，小寒又是科室裡的主要骨幹，哪兒能走得開啊，小醫生還能有個假，小寒那是真忙，平常還好，越是逢年過節越是走不開。”
說起自己的孫子方寒，老爺子那是非常自豪的，自己是沒女兒，可孫子厲害啊，江中院的名醫，多少人都羨慕，別看他隔壁海子開着寶馬，自家孫子開着五菱，可那又怎麼樣。
“我方叔和田姨不在，肯定沒人做飯，等會兒吃飯我叫您，您一起來。”彭東海笑着道。
“不用，給我留了吃的。”老爺子笑呵呵的道。
彭東海也沒多說，提着東西和自家姐姐姐夫進了門，進了門彭東海的二姐夫這才道：“隔壁那誰啊，孫子是江中院的？看年齡也不大，孫子最多二十來歲，一個小醫生，得瑟個什麼勁，還忙，走不開，不知道的還以爲科主任呢。”
“怎麼說話呢？”彭東海的二姐夫正說着，彭嬸就忍不住呵斥：“你這孩子，現在怎麼這樣子，人家小寒那可是了不得，以後這話千萬別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