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家裡買這麼多人也不是吃白飯的,幾乎蘇婉他們剛把家搬過來,一個時辰不到便都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了,如此一來,客人來家便沒有見到亂糟糟的場景雖沒請多少客人,然與宋子恆同科、然後也一同考進翰林院的幾個新科進士,自來與宋子恆交好,且都是不起眼的庶吉士,宋子恆便喊了他們來,加上各自的女眷,也有十來個客人了。

正巧宋子恆與曾長安已商量完正事,一一將客人迎進屋,蘇婉則抱着孩子在花廳招待女眷們。蘇婉如今與宋子恆同僚的女眷們也算熟識了,不說她家辦了幾次酒,便是其他人家中也好事不斷,有了人情往來,自然就熟了,蘇婉去年還喝過新科探花許幼林的喜酒。

說起探花,就不得不提一提這屆科舉裡質量頗優的一甲,狀元榜眼探花俱是青年才俊,其中榜眼年紀稍大了些其實也才堪堪過而立之年,只是與年輕俊美叫人驚歎的狀元與探花比起來,少了些存在感,這科的狀元與探花打馬遊街之時,有沒有惹得閨秀們芳心蠢動還未可知,卻吸引了不少等着嫁女的朝廷大員,榜下捉婿時狀元和探花的人沒捉到,那些個家丁卻幾乎打起來了,可想而知當時的盛況。

探花許幼林雖不比宋子恆,但反應過來後也飛快的溜走了,躲過了榜下捉婿的家丁,卻沒躲過古道心腸、酷愛給人做媒的上峰,也就是翰林院掌院學士陸大人,陸大人自來愛才心切,對宋子恆與許幼林這般青年才俊尤爲滿意,本來他先盯上的人是宋子恆,只是得知宋子恆已娶妻之後,嘆了一聲,隨即又調整了心情,將目光放到許幼林身上,狀元郎已娶妻不打緊,還有個同樣風流俊美且家中還未定親的探花郎

於是在陸大人的熱情撮合下,許幼林娶了如今的妻子,中書舍人陳大人的女兒別小看中書舍人,雖官職小,陳大人卻是清流派的中流砥柱,且是天子近臣,許幼林做了陳大人的女婿,日後仕途也要比旁人順暢許多,且陳家小姐溫婉秀美,一看便知是賢妻良母,他們成親時柳家小姐還沒在蘇婉他們面前出現,蘇婉當時還拉着宋子恆問過他後不後悔,若不是有她,那時娶得賢妻的人便是他了。不過後來柳小姐毫無預兆的現身,蘇婉倒不再問宋子恆這個問題了。

因着當時參加過其婚禮,後來蘇婉他們搬家到許幼林家隔壁,兩家來往便比旁的多了許多,許幼林之妻陳氏也幾乎算是看着宋良辰出生的了,一上來便從蘇婉手裡抱了宋良辰過去,宋良辰也配合,兩隻小胖手搭在陳氏脖子上,小臉上掛滿笑容,逗得其他女眷笑個不停,蘇婉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這小子,見着漂亮的人兒就什麼脾氣都沒了。”

顧榜眼的妻子劉氏年級大些,此時便溫和的笑道:“如此甚好,以後像宋編撰一般,將美麗女子迷得神魂顛倒。”

一行人有說有笑的進了屋。李氏難得見這麼多太太,有心上去打個訕,卻被宋小芬不動聲色的扯住了:“新買的下人不懂事,竈上沒個成算,不如二嫂陪我去看看罷。”

李氏權衡了一下,這些個太太與蘇氏關係看來不錯的樣子,自個兒上去說蘇氏的事,她們未必會信,若不小心傳到丈夫耳裡,怕是更要糟,若不爲了揭穿蘇氏的面目,她又委實沒必要上去討好這些太太們,她們不見得看得上自個兒,討不到好不說,沒得送上去叫人嘲笑,倒不如去竈房,瞧瞧那些下人是如何笨手笨腳的。李氏一琢磨,果真點了頭,昂首挺胸的走在宋小芬前頭,還沒進廚房,氣勢卻已經擺足了。

其實有幹活麻利的劉媽和小綠在,用不上新買的下人,然下人剛到主家,見了新主子算是比較溫和的,卻仍有着天然的敬畏,畢竟自個兒的生死都捏在對方手裡,並不敢偷懶,都搶着在跟前幹活,是以廚房的工作效率瞬間提高了一倍有餘,李氏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叉着腰站在中央一通氣的亂指揮,其餘人該應的應,該表示的表示,其他卻沒有真正聽進去,不過李氏也不在意,瞧見他們一副誠惶誠恐、特別怕自己的樣子,成就感瞬間就來了。

因此李氏在廚房待得很舒心,一直到上菜開飯,她纔回廳裡。

因着都是熟人,女眷用飯的桌上,唯一的男性宋良辰便也有這個榮幸上桌。小傢伙如今長了牙,可以稍微咀嚼了,每日便會多給他喂些主食,比如說熬得香噴噴的米粥,爛爛的肉糜與魚肉,蛋羹,還有些煮爛的青菜,自從可以吃肉,小傢伙終於不再每日爲了爭取多喝點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卻又有讓蘇婉頭疼的事,他挑食,只吃肉糜與魚,實在不行纔會碰一點蛋羹,若餵了青菜和米粥給他,他會恨不得全都吐掉去。所以每回餵飯,幾乎都是災難。

開飯前,蘇太太把小傢伙從依依不捨的陳氏手中抱過來,給他穿上小圍兜,下巴處墊好帕子,小傢伙也配合蘇太太的動作,順利配齊裝備,跟着大夥兒一道上桌,便開始掉鏈子了,蘇太太舀了勺粥到他嘴裡,吃了第一口,第二口便絕不張嘴,無奈何只能換成青菜,也不配合,連蛋羹都不敢碰,蘇太太本想趁蘇婉不注意剔點魚肉給小傢伙吃,勺子剛放進碗裡,蘇婉便轉眼瞧見了,二話不說的將人接過來:“娘你先吃飯罷,我來喂他。”

蘇婉餵飯的方式很簡單粗暴,勺子遞到嘴邊,愛吃不吃,不吃就餓着,要哭就把人抱回屋哭個痛快,哭完回來還是得吃青菜喝米粥,沒得商量,偏偏小傢伙也倔強,每次都要鬧,鬧到最後還是乖乖把愛吃的不愛吃的吃完,然而第二天又開始鬧,周而復始。蘇婉把人接過去時,是做好了長期抗戰準備的,然而剛把裝着青菜糊的小勺子遞到嘴邊時,他扁扁嘴,雖是一副委屈不已的可憐樣,卻仍是配合的張嘴吃下去了,粥和蛋羹也同樣配合的吃掉了,只是速度有些慢,每回都要看蘇婉好久,直到確定她不會動搖時才肯張嘴,把東西含進嘴裡又是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跟吃一樣艱難的把東西吞下去,小可憐的樣子看得旁邊的女眷們五一不母性大發,紛紛指責蘇婉太冷酷無情,孩子這般小應該先依着,等他懂事了再和他講道理不遲。

蘇婉一邊應着,另一邊該怎麼做照舊,不過也不全是指控,仍有不少人誇她有耐心,蘇婉對此表示得意,只要小傢伙不哭不鬧,他吃多慢她都不會不耐煩,畢竟她是一個慈祥的媽媽。

而後,喂完了青菜糊糊和粥,終於等到小傢伙期待已久的肉肉了,吃肉糜與魚羹的他與先前的表情截然不同,每一口都是驚歎,那雙大眼睛亮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吃的是怎樣的人間美味其實並沒有,他小人兒身體還沒發育健全,竈房給他做飯時,什麼調料都不敢放,連鹽都叮囑了不準擱,這樣做出來的東西能有多好吃

可是除了蘇婉他們,其他女眷都不知情啊,此時見小傢伙一臉幸福的表情,終於繃不住,一個個笑道:“可憐見的,終於吃到肉了。”

“小表情這麼豐富,看着就比尋常孩子聰明伶俐許多。”

小傢伙是不是比別的孩子聰明,蘇婉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兒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現在還要加一個表情帝的稱號,每到此時蘇婉總是憂傷,順便祈禱兒子以後要越長越像他爹,她實在不敢想象兒子頂着長與自己類似的臉幹盡逗比事那畫面太美,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飯前不久蘇婉已經到裡屋給宋良辰餵過奶,如今吃這些東西,小傢伙已經徹底飽了,一飽就開始犯困,敞開肚皮窩在蘇婉懷裡打哈欠,跟個小豬似的,劉媽見狀趕緊上來把人抱去屋裡睡覺,蘇婉這才安心開始吃午飯,她吃得不多,自從宋良辰開始吃輔食,她就不用擔心自己吃得不好從而影響小傢伙的營養了,從上個月開始便慢慢的在減肥,每頓只吃六七分飽,多蔬菜少葷食,弄得蘇太太每每用責怪的眼神看她,覺得她在假公濟私,爲了自己漂亮減肥,這才逼得小傢伙不得不吃輔食。

在蘇太太滿滿責備的眼神下,蘇婉無從辯解,只能將黑鍋背了,索性蘇太太責備歸責備,到底沒阻止她的行爲,想是在蘇太太眼裡,蘇婉能忍到現在纔開始減肥,也是叫人驚訝的。

節食配上適當的運動,蘇婉這一個月成果可見一斑,先前穿着合適的衣裳,如今穿在腰圍處已經鬆了一指半,堆在腰間如游泳圈一般的贅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小着。此番搬家,她便穿上了新做的衣裳,自己看自己,終於依稀能瞧見當初玲瓏的身形。

客人們吃過午飯,喝盞茶聊會兒天,便紛紛告辭了。

于衡遠就像是有千里眼一般,這邊宋家的客人剛走不到半刻鐘,他便過來了,還帶了一份厚禮。彼時蘇婉他們正在廳裡開了一桌,蘇老爹見蘇太太一臉躍躍欲試,便主動退出,坐在蘇太太旁邊圍觀加指點,于衡遠高調的騎着匹通體黑亮的駿馬到院裡,瞬間吸引了整個屋子人的視線,反應最快的是幾個男孩,也不管來的人從未見過,對馬的好奇壓倒了一切,歡呼一聲,紛紛衝出去圍觀了。

“抱歉我來晚了,這匹馬就送給子恆做喬遷之喜的賀禮罷,你家翰林院有些路程,有馬畢竟方便些。”

其實宋子恆已經叫大牛去聯繫買馬了,只是他看過一輪,都沒有喜歡的古代男人對馬,絲毫不比現代男人對車的熱忱低,要麼乾脆不買,既然決定要買了,那就不能講究,定要買一匹特別合心意的才行,宋子恆就是不願將就,所以直到搬家都沒有選中合心意的馬,于衡遠這份禮物送的及時又貼心,讓本就沒打算拒絕的宋子恆心裡頭又添了一團火熱。

蘇太太和蘇老爹先前見過於衡遠的大手筆,知道他家有座玉山,估摸着家底都富可敵國了,一匹馬也不算什麼,雖是驚訝,卻沒有宋有福宋小芬他們的震驚了,蘇婉一邊低聲跟他們解釋于衡遠與宋子恆就差沒拜把子的關係,一邊在心裡瘋狂吐槽,往上傳聞楚仁宗蕭瑱與宋辰關係不一般,她現在瞧着非常像這麼回事啊,領了差事公務繁忙的于衡遠許久未出現,一出現就是如此貼心的禮物,簡直是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委實叫人無法不想入非非

于衡遠一來,蘇婉也退位讓賢了,回屋抱兒子去了。宋良辰也剛好才睡醒,見蘇婉一走進來,整個人便往外撲,索性牀邊上放了椅子,無論如何他也滾不下來,蘇婉不急不慢的走了過去,一把將兒子抱起來,對方就毫不客氣的扒着她的胸口。

“睡飽了就吃,你屬豬啊。”蘇婉輕輕戳了戳小傢伙的額頭,小傢伙還以爲她跟自個兒玩,見她連上帶着笑,便也咧嘴一笑,露出小米粒般大小的牙齒,可愛是可愛,只是蘇婉看得心驚,又一次叮囑道,“吃奶就好好吃,不準咬我,不然讓你餓一天。”

不得不說,小傢伙聽話起來,還是很惹人疼的,蘇婉和宋子恆都是瓷白的皮膚,細膩光滑,小傢伙也繼承了父母的優點,早已褪去了剛出生時紅猴子的窘狀,小身子小臉一天天白起來,如今已變得雪白,小臉上漂亮的眼睛跟蘇婉的如出一轍,彷彿會說話一般,水汪汪的一眨一眨,直叫人疼到心底。今天他乖乖的吃奶,不作妖不幹嘛,吃飽喝足任由蘇婉給他把尿穿衣裳

京裡的四月,還有些涼意,宋良辰仍穿着薄襖,今日穿的也是新縫的大紅色,襯得小臉紅潤又雪白,蘇婉抱了他出去,本想進堂屋卻被還在院裡研究馬的孩子們叫住了:“三嬸,帶良辰來看馬啊,這馬可漂亮了。”

宋良辰不知道哥哥們在說什麼,但是人來瘋的他本來是乖乖趴在蘇婉肩上,此時卻轉頭熱情的揮着小手,嘴裡唸唸有詞,蘇婉見他高興,便也把人抱過去一塊兒看馬。

被這麼多人當作猴子似的圍觀,馬也是有脾氣的,氣勢十足的嘶吼了一聲,而後又打了個噴嚏,噴了離它最近的宋良玉滿臉口水,衆孩子爆笑,小傢伙也湊熱鬧的拍着小手。蘇婉莞爾,遞了塊帕子給宋良玉,宋良玉接過擦了擦臉,紅着臉仰頭看着蘇婉懷裡的小傢伙,嚴肅的道:“良辰,我是你哥哥,要尊敬兄長,不許笑我。”

蘇婉笑眯眯的點頭:“哥哥說得對,不許再笑了。”

宋良辰見這麼多人看着自己,更加起勁的拍着小手了,宋良玉頓時扁了扁嘴,不等蘇婉開口,其餘幾個孩子便圍了上去安慰他,宋良文老氣橫秋的道:“良玉還聽不懂你說話呢,你像他這麼大的時候,不是照樣不知道哥哥是什麼。”

張志強點頭道:“你別難過,等良玉長大懂事了,就知道尊敬哥哥了。”

“他什麼時候纔會長大”

張志榮怯怯的道:“大概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吧”

宋良玉:

對於終於知道自己當了哥哥,異常興奮且自豪的小男孩來說,這真是個讓人悲傷的答案。

陪小朋友們玩了會兒馬,蘇婉才把人宋良辰抱進廳裡,蘇太太瞧見心肝外孫來了,當下牌也不摸了,起身將位置讓給蘇老爹,笑眯眯的迎過來要抱外孫,哪隻小傢伙頭一撇,張開雙手衝于衡遠要抱抱去了。

整個屋子的人頓時全都將視線鎖定在宋良辰身上。

蘇婉委實有些莫名,她根本沒教兒子這麼抱大腿好嗎,這技能他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于衡遠倒是高興,也顧不上輪到自己出牌,當下起身朝小傢伙伸出手,宋良辰立刻摟着他的脖子,笑眯眯的在他臉頰親了一口,兩口,于衡遠還在笑:“良辰是個好的,這麼久沒見也沒忘記我,不枉我疼你一場。”

等到自個兒被小傢伙糊了滿臉口水時,于衡遠終於笑不出來了,神色有些微的僵硬,知道他有潔癖的曾長安頓時忍不住大笑,一邊道:“可不是,良辰最喜歡錶哥了,每回對錶哥總比旁的人不一般,頭一次見面是童子尿,今天是口水,不知道下次還有什麼”

于衡遠只是僵硬了片刻,隨後又恢復一派淡定,慢條斯理的用帕子擦了擦臉,順便將小傢伙下巴的口水也擦一擦,道:“知道你見了我心裡歡喜,難以抑制,可也得剋制,男子漢大丈夫,哪能做這等黏糊之事”

小傢伙根本聽不懂,依舊樂呵呵的趴在他肩上,一臉的癡漢狀,于衡遠無語又得意,懷着中矛盾的心情重新坐下來,準備繼續打牌,宋子恆卻在一旁笑道:“衡遠兄想多了,良辰不過是喜歡與漂亮的人在一塊罷了。”

于衡遠似笑非笑的瞥了宋子恆一眼:“子恆這是嫉妒良辰更喜歡我”

“這有甚好嫉妒的,相公長得不如您很正常。”蘇婉冷不丁出聲道,“方纔良辰還抱着一個女眷的脖子不肯放手呢。”

于衡遠方纔還頗有些得意的臉色,頓時又僵硬了,看着自家被小傢伙緊緊摟住的脖子,心情未免有些微妙,他自來生得好,比女子也不遑多讓,太后甚喜他的模樣,卻也曾因此被貴妃抓着向聖人進言說他有些輕浮,然後被罰抄了整整一千遍的弟子規,然而被人當着面說他像女子,這還是頭一遭。

曾長安瞧見他的臉色,已經剋制不住的捧腹大笑了,火上澆油的道:“難怪只要表哥抱,不找我們呢,良辰還不到一歲就有這般眼力了,叫人佩服。”

于衡遠遂陰森森的看了曾長安一眼,到底沒把小傢伙從自個兒身上扯下來,小傢伙於是一臉幸福的趴在“美人”懷裡,在於衡遠懷裡待了大半個下午,竟然也不哭不鬧,頂多就是時不時塗于衡遠一臉口水,于衡遠脾氣也好,自個兒拿帕子擦乾淨了,到後來對小傢伙的口水都沒半點反應了論潔癖患者是如何治癒的。

全程圍觀的蘇婉也不知是該自豪還是該自豪呢,能這樣肆無忌憚塗未來皇帝一臉口水,她兒子也算真的猛士了。

打完了麻將,準備吃飯前,曾長安瞧見宋家幾個大些的男孩仍舊蹲在馬前瞧稀奇,都看一下午了也不見煩,遂走過去,挨個把人抱上馬帶他們跑了一小圈,孩子們如銀鈴的笑聲傳進屋裡,惹得原本乖乖待在於衡遠懷裡的宋良辰也開始不安分的把頭往外探,于衡遠索性抱着他出去,見他拍着小手一眨不眨盯着馬上的人看的樣子,等曾長安下了馬,于衡遠也一手摟着他,一邊帥氣的躍上馬,宋良辰也是膽子大,半點不知道怕,還樂呵呵的摸了一把馬毛。

宋有福不想耽擱孩子們進學,搬家的第二日,便要送他們去清遠縣,李氏雖然不情不願,但事關自家唯一兒子的前程,也不敢忤逆了丈夫,只得皺着眉收拾了行李,因着還要在清遠縣租屋子,事比較多,宋小芬丈夫也跟了他們一道去,如此一來一邊帶了孩子們去見山長,另一邊可以先找合適的屋子,不過馬車上行李不好放,這麼多人坐着已是擠的,宋小芬便沒跟過去,只是再三叮囑兩個兒子要好好聽舅母的話,認真唸書,還要帶好弟弟。張志強與張志榮兄弟兩個,其實比宋家的孩子要沉默許多,也聽話許多,不僅是遺傳了父母的憨厚,想來從小也見了伯母嬸子們對宋小芬的冷嘲熱諷,而他們娘卻不敢回嘴的樣子,才漸漸養成他們怯懦的性格,不過如今比一年前他們剛住到宋家時,已經要好上許多了。

每每見到他們,蘇婉帶孩子的時候總告誡自己也要以身作則,孩子的性格,天生是一部分,卻也會在後天生活中潛移默化的形成。

雖然宋有福他們一早趕去了清遠縣,本是打算當日趕回,入了夜卻也還沒見他們的消息,直到第二日巳時才見到他們回來,倒不是給孩子們辦入學出了問題,而是屋子那頭沒弄好,這才耽誤了一晚,不過一切還算順利。

幸好宋有福早先送孩子們去了書院,兩日後曾長安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地已經瞧好了,讓他們去看看,若覺得合適就直接買下來。宋子恆在當值,便只讓宋有福和蘇老爹他們去看了,要大面積的買地,在城裡自然沒合適的地兒,只能到郊外,安遠侯府管家看重的地兒,竟然就在於衡遠的莊子附近,有兩三百畝地,價錢竟然出奇的便宜,手頭盈餘的,加上先前從鋪子裡提前支,才用一半便將地買下來了,換了地契,直接花錢找了一個葡萄園,叫他們出葡萄苗出人,將這幾百畝地都種好委實不是宋家財大氣粗,一是他們沒這麼多人手,二來四月份了,再有三四個月葡萄成熟,他們總得去周邊個個地兒聯繫好,得的葡萄別摘別碰,他們家都收購了,釀葡萄纔是重中之重,無奈何只得把能請人做的都叫人弄了。

四月到五六月期間,家裡大人忙得熱火朝天,人仰馬翻,小話嘮的宋良辰小朋友開始學說話了其實他一直都有認真的學說話,只是奈何全是火星語,沒人聽得懂,而現在嘰裡呱啦的一堆話中,終於有一兩個字是蘇婉聽着算耳熟的,雖然仍聽不懂他表達的什麼意思。

小傢伙學會喊孃的時候,蘇婉在給他畫玩具,她有心完善兒童房,打算在裡頭給他建個小型遊樂園,奈何有些玩意兒九曲八彎,不方便給宋子恆形容,蘇婉只得自己拿起筆來畫,她穿越過來已經幾年了,平時無所事事居多,偶爾也會練一練軟筆,正是有遠見的行爲,導致她現在自己拿筆能畫得個七七八八出來,再用圖給宋子恆解釋,他就能畫出完整清晰的圖紙了。

蘇婉執着筆,一絲不苟,沒發現牀上原本熟睡的小傢伙正睜着大眼睛瞧着她,小胖手掰着腳丫子直往嘴裡送,吐了一腳的口水,咧嘴笑了,口水又流滿整個下巴,樂呵呵的開口,喊了聲:“娘”

其實發聲很不準,然而蘇婉近來一直在教他喊這個字,冷不丁聽到安靜的臥室裡響起小孩兒奶糊糊的聲音,蘇婉的心頓時就軟成一片了,因爲失神導致筆下墨暈了一塊她也不在乎,隨手擱下筆,快步走向牀邊,一把將小傢伙抱起來:“你剛剛喊我什麼再喊一遍”

小傢伙樂呵呵的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仍舊是小小的一粒,如珍珠如白玉,粘乎乎的又喊了聲:“良”

“是娘。”

“良”

蘇婉反覆教了幾遍,小傢伙仍在喊“良”,終於放棄,“良”就“良”吧,起碼發音很接近,誰都聽得懂他在喊誰。

宋良辰小朋友于是樂呵呵的摟着蘇婉的脖子,一個勁的喊“良”,蘇婉抱着他心裡一陣柔軟,此時聽到這聲軟乎乎的叫喚,只覺得受再多苦都值得了。

母親果然是個偉大的職業,蘇婉一邊想着,一邊興致勃勃的抱着兒子出去跟大夥兒分享心頭的喜悅,只是她的得意在見到小傢伙衝個人就喊“良”的時候戛然而止,方纔的激動欣喜全是錯覺,她現在恨不得倒提小傢伙將他胖揍一頓,她費盡千辛萬苦懷胎十月,痛得死去活來才順利把他生下來,他倒好,見個人就喊娘。把蘇婉氣得

晚上宋子恆回來,蘇婉仍是一臉的不忿,“快教訓教訓你家宋良辰,居然衝着所有人都喊娘。”

蘇婉的話剛剛落音,牀上的小傢伙冷不丁做起來,衝着宋子恆笑容燦爛的張口:“娘”

蘇婉瞪大眼睛,這麼字正腔圓的一聲娘,居然是對着娃他爹去的,擺明了欺負人麼,果然生個兒子就是上輩子來討債的蘇婉氣得轉身不想理他。

偏生宋良辰還不自覺,一個勁的衝宋子恆喊娘,有時口齒不清,偶爾一兩聲卻是字正腔圓,宋子恆哭笑不得,顧不上自豪自家兒子學習能力強,還不到一歲就能吐出這麼清晰的字來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哄好較真了的娘子。宋子恆把兒子抱起來,放在蘇婉背上,小傢伙雖然能惹禍,哄人的本能也是一流的,當然也可能是以爲玩遊戲,當即抱着蘇婉的脖子,一聲迭一聲的喊着娘,比之前喊宋子恆還好聽些。

又不是多大的事,蘇婉也不過是一時氣憤罷了,不過再大的氣性也在這一聲聲軟乎乎的聲音中被撫平了,終於忍不住轉過身把兒子抱下來,臉色也沒繃住,要笑不笑的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下次再見你亂喊娘,你娘就真的要見一次打一次了,打到你學乖爲止”

宋子恆見蘇婉笑了,這才鬆了口氣,往牀上一坐,幽幽的道:“良辰會喊娘了,卻不知何時才能學會喊爹。”

蘇婉笑眯眯的逗着兒子,將他抱着正面看向宋子恆,道:“快去喊爹。”

宋良辰眨着眼睛看了蘇婉一眼,又看向宋子恆,長長小嘴巴:“良”

蘇婉道:“爹。”

小傢伙拉長聲音:“娘”

又反覆了幾次,蘇婉終於放棄:“得了,咱們都做娘罷。”

有人說嬰兒成長有個檻,比如長身子的時候,要麼就飛快的長,學東西也一樣,會滾的時候很快便學會連滾帶爬,能說一個字的了以後,很快便能學會說很多字,邁出了走路的第一步後,以後便都能走了。以前蘇婉沒接觸過,沒這個概念,如今隨着宋良辰越長越大,便也發現確實有些道理。

宋良辰自從開始長牙,可以吃些非流質的食物後,漸漸的便能吃許多食物了,其實現在不喝母乳他都不會餓着,只是這裡沒有不滿一歲就給孩子斷奶的規矩,且宋良辰習慣了睡前喝奶,一下子很難戒掉。當宋良辰衝着蘇婉他們喊出第一個字正腔圓的字以後,沒過幾天便會喊爹了,然後又對這個字特別感興趣,見人就喊爹,宋子恆終於體會了一次蘇婉當初的鬱悶。

小傢伙如今會開口了,家裡其他人也彷彿找到了新鮮的玩具似的,一個個平日最喜歡的就是抱着宋良辰教說話,外公外婆,爺爺奶奶,伯伯姑姑,哥哥姐姐,能教的都在教,小話嘮的幸福日子來了,每天學說話學得樂此不疲,不過一個月便將這些稱呼都學會了,唯一不好的就是還對不上號,老衝着蘇婉喊爹,衝着宋子恆喊哥哥啥的。

蘇婉只剩下哭笑不得的心情了。好在大家的熱情沒有持續太久,因爲另有一件大事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如今宋良辰幾乎所有人捧在手心裡的寶,小傢伙好玩又經玩,不愛哭不愛鬧,只要有人陪着他說話互動,每天都樂呵呵的,最重要的是長得好看,越長大五官也漸漸長開了,眼睛嘴巴都像蘇婉,偏偏眉毛和鼻子遺傳了宋子恆,五官精緻秀氣中仍帶着些許英挺,皺眉抿嘴的時候頗有些氣勢,好看的一塌糊塗。認人都喜歡好看的孩子,且如今其他孩子在外面求學,一月都不一定能回來一趟,大家的精力自然都放在身邊的小傢伙身上,而如今能讓大家忽視了小傢伙的事,委實是件大事。

原因其實不難猜,宋家近來缺錢,雖然賺得多,花銷卻永遠在跟着上漲,買房子時向蘇老爹借了一千五百兩,置地時又提前向鋪裡支了一千五百兩,也就是說身上揹負着整整三千兩的重擔,雖然待年中年尾分紅時都能夠還清,然對宋家人來說,仍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大包袱,每每叫人想起都心情沉重,而這件讓他們如此在意的事,自然是生意了。

蘇老爹這日回來時眼神都恍惚了,拉着宋子恆問:“子恆可知近日發生了何事咱們鋪子忽然來了許多客人,都點名要那十兩銀子一瓶的陳酒,且不只是一兩瓶,一開口便是幾十瓶的,咱們庫裡如今沒有這麼多貨,他們竟然也不介意,非要先付了定金下來,咱們何時運貨過來,他們何時來取今日一天光訂單便有好幾千兩銀子了子恆可知這是爲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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