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慈悲善惡 【二合一】
此時的禹朝太子正站在皇城一處高牆之上，看着下方混亂崩壞的城池，面色煞白，目光明滅不知在想些什麼。
“太子殿下不必擔憂，過了今夜，你就是這天下的主人。”一個帶着誘惑的嗓音在背後響起。
城牆的陰影中，站着一個面帶微笑的老者，正是熒惑天師。
如今禹都城陷入大亂，人鬼廝殺、天魔滅世，皇朝氣象崩頹，他眼中的神光都更加明亮。對於亂離道主來說，就是要越混亂才越強大，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大亂，無一寸安寧之土，他的亂離大道便可趨於大成，甚至有成爲臨界者的機會。
就像是當初南海神母證道，要以海吞天。
每一位臨界者想要證道都需要達成天道所需的大宏願，而亂離道主所需的宏願，自然就是九州祥和的崩壞破碎。
爲此他佈局百餘年，數次將手伸到了皇城之中，陰謀算計不知凡幾。今日之景象，也早在計劃之中。
而當今的皇太子，也是計劃的重要一環。
“禹都城破滅，天魔降世，哪還有什麼天下了。”二皇子神情惶惶，“到了這一步，你還找我做什麼？”
他自出生開始，確實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熒惑暗棋，直到仙門大會之前，他才得知了這件事，而且還知道了父皇一直有心讓十三皇子繼位。
但是當天師偷偷聯繫到他時，就明言有辦法讓他順利成爲太子，十三皇子絕對不會成爲阻礙。
結果也真如天師所說，十三皇子被楚樑所殺，他名正言順地成爲了太子，之後母親入獄，熒惑也再沒聯繫過他。
本以爲一切都將風平浪靜下去。
直到這一夜之前，他再次收到了天師的密信，叫他來此處相見，有要事相告。他雖不想再與熒惑妖人有任何聯繫，可想到自己當上太子的事情，他還是來了。剛剛到達此處，就見到了萬鬼夜行、天魔降世，這讓人震驚到無以復加的恐怖一幕。
“太子殿下，滅的是你父親的禹都城。這座城倒了，伱的都城才能建起來。”天師幽幽說道：“老朽可以保證，就像當初的太子位一樣，只要你什麼都不做那皇帝寶座必然也是你的。”
“我……”二皇子回過頭，用難以理解的目光看着天師，“你們究竟要我做什麼？爲什麼幫我？”
“因爲你身上流着熒惑人的血，我們自然要幫你。”天師搖搖頭，“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靜靜等着當你的皇帝就可以了。”
二皇子久久不語，他確實無法理解熒惑妖人的做法。
無論對方蠱惑他做任何事，他都可能會下定決心拒絕。可是對方幫他當上太子和送他登基，都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情，這反倒讓他沒法堅定自己的立場。
只要什麼都不做，就可以接替自己的父親？
他再擡眼看向天師，“你們今夜要殺死父皇？”
“不止是皇帝……”天師指了指那邊身形橫空的惡地藏，“禹都城的所有人，都得死。”
……
禹都城內，亮起三道沖天神芒。
第一道是由明德祭起，自神火殿內升空，幻化出一團紫金色的光芒，籠罩了整座皇城。所有靠近皇城的鬼物，都瞬間被熾烤成虛無。
現今萬寶錄排名第十三，磐陽古玉。
作爲曾經僅次於地藏真身、現在僅次於宇天環的法寶，磐陽古玉一直被認爲是真正神器與頂尖法寶之間的分界線。雖然靈性強大、權能神秘，可是與真正的超級神器比起來，還是要差上一個大檔。
可磐陽古玉之所以是夏家鎮族至寶，就是因爲它與神火命極爲契合，配合三昧神火施展開來時，能無限拉近與超級神器的差距。只是由於戰績太少，究竟能有神器幾成戰力，還待觀察。
明德催動之下，雖然沒有自信能夠守住整座禹都城，可僅僅護住皇城一時還是有信心的。
他懸空立於皇城頂，一身三昧神火烈烈燃燒，遠遠看去如同上古火神一般，威風凜凜。
第二道則是監國令祭起。
就見一團銀白色光華高懸於空，投射出寒意凜冽的劍光，這月華所指之處，人鬼盡皆辟易。看似柔和的光芒，實則殺機籠罩。
現今人間萬寶錄第十四位，月華仙籙。
這些年一直由監國令齊應玄驅使，配合他的太阿劍道施展開來，月華如劍，頃刻斬盡雜蕪。
第三道則是鎮獄王催動。
伴隨着一聲嘹亮銳鳴，一道金色虛影直衝天際，似乎要離開這座城池。那是鎮獄王駕馭的金烏神魄，想要帶禹朝皇帝突圍。與另外兩道神光反向，瞬間飛遁百十里。
用兩名強者吸引惡地藏的注意力，趁機護送皇帝逃脫，好像沒有什麼問題，金烏神魄也確實順利離開了禹都城。
面對着自己面前升騰起的神光，體魄如山的惡地藏只做了一個動作。
他擡起一足，狠狠踩了下來。
轟——
這一腳未待落地，已經帶起天崩地裂般的威勢，讓下方城牆坍塌、房屋碾碎，未曾逃離的百姓看着黑影籠罩，幾無生念。
如此大勢，又有誰能阻擋？
嘭！
千鈞一髮之際，禹都平地起山巒！
一座巍峨高山從城池中拔地而起，申屠羊的身影出現在側，他一手支撐高山，大聲道：“老左，加把勁兒！”
以他一人之力，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惡地藏的一腳衝擊。之所以這座山峰沒有立時崩碎，是因爲在另一頭，有監國府左辭在支撐！
申屠羊喚起高山，左辭立刻給整座山嶽加持堅御大道，讓其變得堅不可摧，這才擋住了一擊。
可僅僅是一擊。
惡地藏忽地翻身，一拳轟在磐陽古玉的罩子上！
轟——
一拳轟散，天火流離，如同雨點一般落下，明德的護罩反倒成了摧毀皇城的萬發火箭。
半空中的監國令早催動月華仙籙無數劍芒，嗤啦啦打在惡地藏身上，卻都只有一道淺淺白痕。
這惡地藏的力量與防禦都遠超衆人想象，在此間翻江倒海，比當初的妖神本源更強不知多少！畢竟當時的妖神本源全無軀殼，只有一點殘靈削弱了太多。
現在諸仙門神器還沒有趕過來，惡地藏又太過恐怖，此消彼長之下，還來不及逃亡的禹都百姓已經陷入絕望！
就在這城池危亡的時刻，第一尊馳援的神器出現了。
在惡地藏現身的第一時間，禹都城內監國府意識到這絕非自家所能處理的事情，就已經向九天十地求援。也多虧有仙友圈的普及，九天十地間傳遞消息也遠比從前方便。
諸仙門收到消息以後，有的略微觀望、有的路途稍遠，距離中州最近的北域無盡劍宗最先到來。
劍聖李老八腳踏劍氣無比熾烈的淳陽古劍，古劍顯化的比城牆還高大，猛衝過來想要劈斬惡地藏。
惡地藏面對淳陽古劍的攻擊，終於不再不屑一顧，可他也沒有做出躲閃的動作，而是身形一擰，以極快的速度一腳踢在劍身之上！
轟——
淳陽古劍連同李老八一起被重重砸向地面，在無限接近第九境的惡地藏面前，八境半的斬天元不再有本源上的優勢，他的巨大力量完全可以硬扛神器！
眼見李老八遭重，監國令與明德也迅速攻擊惡地藏，替李老八掩護，幫他爭取重整旗鼓的時間。
可吸引惡地藏的仇恨豈能善罷甘休？
數百道月華劍氣同時轟擊在一點，惡地藏的身形終於爲之一頓，胸膛處依稀出現一絲破損，可還是看不到一絲血跡。
就在他將氣機鎖定監國令的時候，明德出手了。方纔磐陽古玉撐起的護罩已經破碎，他乾脆將所有古玉靈力聚成一把弓箭。
拈弓搭箭，一箭凌空有如長虹貫日！
那完全由三昧神火具現成的箭矢，轟然射中監國令方纔造成的一絲傷損處，人間絕頂的火焰洶涌灌入惡地藏的軀殼之中。即使是上界天魔之軀，在三昧神火面前也感覺到了一陣疼痛！
“吼——”
惡地藏怒吼一聲胸膛的傷損化作一片焦糊，隱約可見有黑金色的血跡。
他終於受傷流血了！
在禹都城中諸位大能的一輪轟擊之下，他終於受到了一絲傷害，但這也激起了惡地藏最強的怒氣！
他龐大的身軀一閃居然凌空化作虛影，以如此巨大的體型做出這種移動速度，只能說這軀殼太過可怕。
明德具現出的火弓未收，正待再放一箭，眼前就已經失去了惡地藏的身影，換來的是頭頂的遮天蔽日。
他情知不好，翻手散去火弓，頭頂立刻祭起一枚山巒形狀的紅色古玉。
正是皇族夏家神物，磐陽古玉！
惡地藏含怒一拳悍然落下，磐陽古玉接下，瞬間都未撐住，就發出了喀喇喇碎裂之聲。這神器之下的第一法寶，居然連惡地藏全力一擊都要經受不住。
轟嘭！
這一拳，狠狠將磐陽古玉連同明德一同嵌入地面數十丈，就此再無一絲真氣波動，生死不知。
只是惡地藏也無暇再追殺，因爲另外兩尊神器馳援而來。
一尊青銅巨輪自雲層中滾滾推出，帶動天風呼嘯。與此同時，體型絲毫不弱於惡地藏的一尊金剛甲冑也降臨下來。
天空一聲巨響，罡門兄弟出場！
天罡門主陸九嵬穿着他的玄黃戰甲，眼中滿是興奮。神器不是能夠輕易動用之物，每一位天罡門主都有穿着戰甲征戰的夢想，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
近來陸九嵬已經穿着玄黃戰甲參與過多次大戰，這讓他熱血澎湃。
而催動東海宙輪破碎虛空而來的，乃是蓬萊的鎮山神獸青龍尊者，如今還沒有新的無涯道主出世，蓬萊神器缺乏強力的執掌者。青龍尊者雖然也領悟無涯大道，可以催動東海宙輪，但終究威力稍弱，只能在一旁掠陣。
玄黃戰甲落地就是一套鎖喉攔腰，以擎天巨力將惡地藏掀翻在地，發出轟隆隆巨響，碾碎大片城池樓閣。
雖然沒有造成太大的實質性傷害，但這是惡地藏自出現以來第一次被打倒！
“吼！”他又是暴怒吼叫，緊接着周身爆發出一團恐怖魔焰！
嗤喇喇——
玄黃戰甲被這魔火熾烤，居然都發出了詭異聲響。雖然戰甲本身沒有損壞，可其中的陸九嵬卻登時就經受不住了。
他被火毒燙得周身劇痛，咬着牙沒有發出聲響，而是第一時間拉開了身位。
這惡地藏不止軀殼強大，靈力同樣超乎想象！原來他不是沒有任何神通，只是方纔的戰鬥還不配讓他施展。
諸多大能、數尊神器，圍繞着這毀天滅地的龐然大物，心中同時冒出一個念頭。
像這麼恐怖的存在，世間怎麼可能有兩個？
……
咻——
硬扛了惡地藏一擊的鎮獄王來不及療傷，甚至都來不及去找一找太子，抓着禹朝皇帝踏上金烏背，一溜火光就逃出了禹都城。
以金烏神魄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達蜀山，那裡有妖神坐鎮，至少不會讓惡地藏想殺誰就殺誰。
說來也是諷刺，之前還被舉世討伐的妖神，此刻居然成爲了人間的希望。
可火光沒有飛到南域，而是在離開禹都城不遠就突然停下。
鎮獄王雖然傷重，可危險之中靈識依舊敏銳，他察覺到前方夜空中有若有若無的靈力波動，頓時一陣急停，將金烏神魄剎住，而後謹慎地觀察四周。
“不愧是鎮獄王，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依舊如此警覺。”夜空中響起幽幽一聲稱讚。
前方的夜色開始變幻，有一輪頂天立地的圓環逐漸顯現出來，這光圈縮小直至一枚手環大小，顯露出圓環之後的人影來。
那是一個蒼老的面孔，兀自帶着些許神性，鎮獄王曾經見過，此人是北域聖山的萬法尊者。
四海九州略有聲名的聖人。
方纔天地間橫亙的正是宇天環，若是鎮獄王稍微不察，一頭扎入宇天環中，頓時就會進入萬法尊者的主場。屆時再想出來，可能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原來你沒死。”金烏雙翅鼓振，鎮獄王目光不善，打量着萬法尊者，“今日出現在此，想必你假死是有什麼陰謀吧？”
“我輩修行，不過求一大道，能有什麼陰謀？”萬法尊者微笑說道。
“你若是爭道，我們可不礙着你。”鎮獄王皺眉道。
“我不想與鎮獄王爲敵，只是禹朝皇帝陛下……”萬法尊者看向一旁的皇帝，“恐怕要委屈一下了。”
禹朝皇帝負手站在金烏背上，也料想到此人是衝着自己來的，沉着出聲問道：“朕對尊者一向尊崇，不知今日之事從何而起？”
“陛下沒錯，是我的錯。”萬法尊者長嘆一聲，“你們不知道我爲求悟道，閉關了多少年。最終我頓悟，這世上根本沒有善惡，長生不老、通玄天地……所有一切都要靠掠奪。我修佛修了一輩子，臨要死時才突然開悟，哪有什麼慈悲善惡？這靈氣都是天地賦予，能奪來是本事，活到最後就是善。爲了活着，我不得不做了許多惡事，比我前半生所有的善加起來還要多。”
“是啊。”背後又傳來一聲譏笑，林破雲的身形出現在金烏的退路上，“這老傢伙號稱聖人，殺生害命的事情做得可比我還要多。”
“說那麼多廢話，不就是要動手嗎？”鎮獄王睥睨一笑，“就憑你們兩個喪家之犬？”
如今北域聖山和冥王宗都再回不去，他這樣叫兩人也沒毛病。這也算是鎮獄王的能力之一，總是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到最恰當的措辭辱罵敵人。
這一點在夏家皇族之中，也算是祖輩傳承。
“現在到底誰是喪家之犬，鎮獄王還沒看清楚嗎？”虛空之中又響起第三人的聲音，自禹都城的方向又趕來一道光影。
這光影褪去時，又是一位蒼袍老者。
此人的面貌，鎮獄王也認識。
熒惑天師。
“禹都城內一切順利，沒有人能攔得住惡地藏……”他懸空停下之後，先看向了萬法尊者，恭敬彙報道：“師尊。”
晚上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