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在前邊引路,帶着李伴峰進了堂口。
所謂堂口,其實就是一間廠房。
綠火幫的幫主在廠房裡喝酒,一名攝影師在拍照。
三名妙齡女子,容貌俏麗,身材窈窕,衣着沒有,正在當模特。
原來綠火幫也是幹這行的。
李伴峰壓低帽檐走向了幫主,等幫主反應過來,李伴峰已經到了身邊。
這幫主修爲不夠,至多三層,幾乎感知不到五層宅修的存在。
不光他感知不到,攝影師和模特也沒感知到,還在一旁很投入的拍照。
幫主大氣都不敢喘,壓低聲音道:“朋友,有什麼事麼?”
第一夥人按照李伴峰的要求,召集工人,排版報紙,立刻開印。
“是我話沒說明白,還是伱沒聽明白?”李伴峰在韓先榮臉上開了道口子。
“韓幫主,我來找你,是想請你發幾條新聞。”
這種低層次的鬼僕,聽到鞭子一響,基本就喪失了行動能力。
第三夥人去告知黑石坡各個幫會的當家,來他地盤上商量事情。
“這可真是難爲我了,我要是這麼做,以後沒法在黑石坡立足……”
“我姓夜,夜晚的夜。”
鐮刀上有劇毒,韓先榮感到一陣暈眩。
“讓你去請,你真心實意開口,別人總不至於不來吧。”
第二夥人通知手下所有報社,明天的報紙,重印頭版。
“這,這我就不好開口了,我們幫門不算大,在黑石坡沒份量。”
沒辦法立足?
綠火幫無惡不作,這種幫門就不該立足。
李伴峰用鐮刀蹭了蹭幫主的臉頰:“幫主是吧?怎麼稱呼?”
主子手慢,鬼僕的速度也不快。
手下人兵分三路,各自行事。
“我立刻叫人在明天的早報上發出去。”
李伴峰點頭道:“我不擔心,你讓他們動作快點。”
“再把其他幾個幫門的幫主請來,我有事跟他們商量。”
“稿子不用你費心,我已經寫好了,照片也拍好了。”
“好漢,我頭暈的厲害,怕是支撐不住了。”
“好,我派人叫他們去……”韓先榮一甩袖子,從袖子裡甩出一張符紙,攥在了手裡。
廠房裡空空蕩蕩,所有人都忙活去了。
韓先榮趕緊吩咐攝影師:“快,把弟兄們叫來,夜老闆,您別擔心,我是讓他們幹活來的,我都聽你吩咐。”
韓先榮自己心裡有底,各幫門當家的只要肯來,身邊肯定帶着支掛,到時候給他們個暗號,衆人合力,就不信宰不了這瘋子。
李伴峰在韓先榮身邊坐着,好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當務之急是儘快把毒解了,別一會這瘋子急了,搶先一步下手。
“我叫韓先榮。”
李伴峰又在韓先榮臉上劃了一刀:“這回能聽明白麼?”
韓先榮不敢衝動,把李伴峰的要求跟手下人說了。
李伴峰點點頭道:“沒事,頭暈是正常的。”
李伴峰從懷裡抽出了醇親王給的馬鞭,對着鬼僕揮了兩鞭子。
還別說,韓先榮這些手下動作是不慢,只一會功夫,一百多人相繼到場。
近半鬼僕魂飛魄散,剩下的鬼僕沒碰着便在,站在原地嚇得不敢動彈。
符紙碎裂,十幾名鬼僕一擁而上撲向了李伴峰。
“光你一家發出去還不夠,把你地頭上的報館都叫來,一起發。”
“好說。”
李伴峰笑了,他這動作實在太慢,李伴峰看着都替他着急。
直到這一刻,攝影師和模特才留意到李伴峰,他們才知道幫主和人打起來了。
“這事好說,你簡單提兩句,我找人寫稿子。”
會有幫門過來麼?
韓先榮的地位,沒有他自己說的那麼不堪,在黑石坡,大幫門不會理睬他,但小幫門多少能給他些面子。
韓先榮哆哆嗦嗦道:“好漢爺,您怎麼稱呼。”
“好漢,你放心,我沒有歹意,我老老實實陪您在這等着,你就給我點……”
李伴峰看了看韓先榮:“這麼晚了,你就別陪我等着了,早點休息。”
“那也行,”韓先榮點點頭,“我先失陪了。”
“別一個人走啊,你看你,站都站不穩,我送你。”李伴峰還真就起身,把韓先榮扶住了。
韓先榮意識到情況不對,把手伸進了褲兜。
在他褲兜裡還藏着最後一張符紙,符紙破碎,趴在工廠後院的一名鬼僕衝了過來。
這是韓先榮最強悍的鬼僕,也是他最後的殺手鐗。
在這名鬼僕的帶動下,原本被震懾住的鬼僕有了出手的勇氣,一起撲向了李伴峰。
“竹影搖紅,身飄零,香妃榻,憶郎夢難醒……”李伴峰清唱了一曲《醉酒鈴聲》,所有鬼僕站在李伴峰身旁,一動不動。
李伴峰看向了韓先榮:“歌也聽完了,該歇息了。”
他打開了房門,拎着韓先榮,帶上一衆鬼僕進了隨身居。
“喂呀相公,這多日子不買菜回來,而今就買來這幾根菜幫子糊弄小奴?”
“娘子先將就果腹,我再出去蒐羅一番。”
李伴峰走了。
洪瑩身軀一顫,將一枚魂魄挑在槍尖上,吸了個乾淨。
唱機怒道:“喂呀賤人,你敢偷嘴!”
洪瑩品了品滋味:“這種尋常魂魄,吃了能有什麼用處?我是嘗不出什麼味道,你爲何樂此不疲?”
唱機冷哼道:“我家男人買回來的,我就愛吃這口!”
“惡婦,自你死後,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你現在還有幾分戰力?” 唱機懶得理她,先把鬼僕們歸置在一旁,隨後把韓先榮用唱針叉了過來,撒上些機油,慢慢品嚐。
洪瑩聞到了些味道,譏笑道:“惡婦,你吃那麼多油水做什麼?是爲了方便你家男人?”
“你管得着麼!”唱機冷哼一聲,接着吃飯。
……
李伴峰打一聲唿哨,左武剛走了進來,魘修已經拾掇了,綠火幫裡沒有人能對左武剛構成威脅。
“一會各大幫門會派人過來,你先跟他們說事。”
左武剛答應下來,他在江湖上跌爬過,應付這些人也沒什麼難處。
當晚一共來了六位當家的,左武剛讓他們在各自的地盤上刊發新聞,衆人都不言語,他們不想得罪清守會。
白河幫的當家韋江鵬問了一句:“是韓幫主叫我們來的,他人呢?”
左武剛道:“韓幫主累了,歇着去了,你們誰要是放心不下,我帶你們去看看他。”
韋江鵬愣了片刻,主動躲開了左武剛的目光。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隨即低頭不語。
江湖人的話,江湖人都聽得明白,韓幫主已經沒了。
此刻,李伴峰悄悄走進了廠房,在座的所有人,沒有一個留意到李伴峰。
李伴峰向左武剛示意,可以再對這些人狠一點。
左武剛一回身,從機牀上輕輕鬆鬆擰下來一塊鐵疙瘩。
一羣幫主全都把心懸在了喉嚨,知道這人的層次遠在他們之上。
韋江鵬第一個開了口:“併肩子,勞駕您甩個蔓,我們也好知道爲誰做事。”
左武剛搖頭道:“我就不報蔓了,你們也不用記住我,我們當家的姓夜,不是青枝綠那個葉,是晚上那個夜,你們可千萬記住了。”
韋江鵬點頭道:“行,我們記住了,這事我們照辦。”
“說照辦,可得真辦!”左武剛一揮手,曹志達拿來一疊契書,“普羅州的規矩,都懂,誰要是立了契書,說話還不算,可別怪我心很手毒。”
契書,在普羅州是有特殊意義的存在,而且誰也不知道左武剛用的是不是契紙。
這些人是真不想籤,可左武剛的氣場讓他們害怕。
簽了契書,衆人各自回去做事,到了第二天,電影院門前的惡戰在黑石坡傳開了。
這幾個小幫門掌握了黑石坡三成多的報紙,都是不入流的小報。
但這事來的特殊。
一是新聞很真實,有照片,還不止一張,艾遲翔揪着老太太頭髮的照片,和唐培公剛剛摘下桶子的照片尤其顯眼。
二是有親歷者,昨天去影院看電影的人,都看見了這一幕,茶餘飯後閒聊的時候,他們都提起了這件事,成了目擊證人。
新聞既然是真的,二版的評論肯定也是真的!
三版和四版的故事那還能有假?
都是真的!
“演宋純傑那個人,進了唐培公的家?”
“可不是麼?我聽我們鄰居說,演宋純傑那個人假扮成短工進了他們家,二十六房姨太太,少說睡了一半。”
“你鄰居怎麼知道這事的?”
“我鄰居他外甥,有一個拜把子兄弟,就在唐培公家裡幹零活,這事和報紙上說的一模一樣。”
“我說這唐培公這麼生氣,非得砸人家電影院去,原來是吃了這麼大個虧。”
“其實他也多餘上這份火,沒看報紙上說麼,他根本不行,娶了那麼多姨太太都是擺設。”
“要不說這人缺德,他特麼不行,還不讓咱們看電影了?咱們行啊!”
旁邊一人道:“你這都哪看來的,我這怎麼沒有?”
“我看的這是《夜來香》,這上邊東西最全!”
……
當天,《夜來香》再次賣斷貨了,馬五把價錢長到五毛一份,還是斷貨。
到了第二天早上,又有兩家影院開始放《血槍神探》,李伴峰叫人去影院看着,清守會的人敢出來找茬,接着收拾他們!
……
唐培公沒出來找茬,他病了。
被扣了一頭金汁,味道還洗不掉,當天晚上唐培公就病了。
等看到報紙,唐培公一跤摔在門廊底下,在牀上躺了好幾天。
“肆言詈辱!信口雌黃!惡徒如此猖狂,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培公嘶聲咆哮,僕人在旁不住的哆嗦。
不是嚇得,是薰的。
按理說這麼多天過去了,僕人應該習慣了,唐培公不說話的時候,還能勉強撐得住。
可等唐培公一張嘴,就彷彿有那麼一勺金汁在嘴裡煮熟了,聞上一下,能讓人當場嘔出來。
都到這份上了,他的正妻和二十六房姨太太還得在牀邊聽他上課,研習聖人絕學。
今天早課剛上完,他手下幾十名弟子,帶着一名老者進了唐培公的府邸。
看到那名老者,唐培公哭了,他抓着老者的手,顫抖着聲音說道:“吳長老,你可算來了,唐某爲惡徒凌辱,今已無顏苟活於世,你若再晚來一步,怕是見不到我了。”
吳長老安慰道:“賠公,莫哭,事情我已經知曉了。”
“士可殺不可辱,唐某非貪生之輩,受此奇恥大辱,甘願以死明志。”
弟子們紛紛跪在牀邊,哭道:“我等願隨師尊同去!”
吳長老聞言,眼淚也下來了:“你們都別哭了,這個味呀,真是要了命了……”
唐培公拿起桌上的報紙,在手裡不停的揮舞:“就是這個惡徒,我與他不共戴天!”
吳長老一把將報紙拿住:“別扇,越扇味越大,你這屋子裡光線有些暗,我拿出去看看。”
出了門,吳長老深吸了一口氣,拿起報紙一看,報紙的名字叫《夜來香》。
“就是這家報館生事?”
唐培公哭道:‘我與這惡徒……’
吳長老不耐煩道:“我問你是不是?”
“是。”
吳長老拿着報紙道:“我去會會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