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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青梅嘆息着點頭:“可是這種事若是被發現了可怎麼好?”

她雖然不知道這種事如果會發現,究竟會帶來什麼後果,但也不是完全沒聽過類似的事情,而且在她眼中,科考可是十分莊嚴的一件事,而押題這樣的舉動便等於是給這份莊嚴灑上濃濃的污點,怎麼想都是不應該的。

“娘,我倒覺得爹這話說得很有道理,讀書確實能讓人受益良多,但我覺得一個人的才華絕非是從這些死物中得到的,尤其是這些爲了應付科考而產生的四書五經,”韓度月坐在牀邊,聲音平靜地慢慢道,“與其慢慢地讀這些書,熬到功成名就之時,倒不如走些捷徑,如此也能更快地到達目的地啊。”

當然,韓度月說的也都只是這樣做的優點罷了,畢竟現在韓青梅最需要的還是安撫:“再說了,爹可都當了咱們村好些年的里正了,對於今時今日的科考說不定根本把握不好,押不對題呢?那到時候還不算要靠小年自己的努力。”

韓青梅剛要開口,就聽屋外傳來一個滿含笑意的聲音:“這是誰在說我的壞話呢?”

韓度月和韓青梅齊齊向門口看去,便見李昊正笑吟吟地站在那裡:“還道是誰呢,原來是小月,怎麼剛回來便說起爲父的壞話了?”

“爹,你回來啦,”韓度月忙站了起來,一個多月不見,李昊倒是一點兒也沒變,“我哪有說你的壞話啊,我剛剛是在誇你呢。”

李昊走進屋,伸手在韓度月腦袋上拍了拍:“一個多月不見,你倒是又長高了一些。”

“爹就會開我玩笑,我哪裡有長高啊,娘都沒看出來。”韓度月對李昊的感覺更像是朋友,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偶爾在李昊面前撒撒嬌。

李昊朗聲笑了起來,剛笑沒幾聲,就被蛋蛋咿咿呀呀的聲音給打斷了,韓度月回頭一看,就見蛋蛋的大眼睛正頂着李昊看,兩隻手舉起來,一副要抱抱的樣子。

李昊對蛋蛋的這副模樣顯然早就習以爲常,見狀直接走到牀邊,動作熟練地將蛋蛋抱了起來:“是不是又想爹爹了呀?”

“咿呀……呀咿呀……”蛋蛋胖乎乎的小手直接扯住了李昊的衣襟,帶着口水的小嘴也往李昊的身上抹過去。

“你個小壞蛋……”李昊又是笑了起來,顯然心情十分愉悅。

韓青梅在一旁想將李昊的衣襟從蛋蛋的魔爪裡解放出來,卻遭到蛋蛋強烈的反對,只能在嘴上道:“快鬆手,你爹爹的衣裳都被你抓皺了。”

“蛋蛋這是在和我玩呢,無妨的。”李昊對韓青梅淡淡一笑,一家三口間的氣氛簡直溫馨到了極點。

韓度月在一旁瞧着,都快覺得羨慕了,然後她的心裡竟然升起了淡淡的作爲旁觀者的失落感來,這也是挺不好意思的。

等到這一家三口溫馨過了,李昊這才把蛋蛋交給韓青梅:“我有些話要和小月說,你先和蛋蛋玩會兒。”

韓青梅看了看李昊,又看了看韓度月,點了點頭:“你們去吧。”

韓度月大概能猜到李昊要和自己說什麼,乖乖地跟着他去了院子裡新搭建起來的小書房。

“方纔我聽你和你娘說的話,是在說小年參加秋闈的事吧?”進了書房,坐下後,李昊便直白地開了口。

韓度月也坦率地點頭:“剛剛娘已經把這件事和我說了,之前我竟然一直不知道小年要在今年參加秋闈的事,實在是有些太失職了。”

“這不怪你,畢竟我也是最近才知曉的這件事,小年之前一直不曾提起過,大概也是在猶豫,不過他的性子未免太沉穩了些。”李昊搖着頭嘆了口氣。

這樣的話,讓韓度月有些不知該如何接口,因爲聽李昊的話,竟像是對小年的舉動有些不滿。

不過也不怪他這樣想,畢竟是參加秋闈這樣的大事,小年卻到了最近才說,究竟是他臨時才做的決定,還是早有此打算,卻沒有同家人提起?

“我聽孃的意思,像是朱院長提出讓小年參加今年的秋闈的?”韓度月試探着問道。

“是朱院長的決定,但你覺得小年會是最近才知曉這件事的嗎?”李昊反問。

這話韓度月更加接不上來了,秋闈這樣的大事,總要用心準備,小年就算不是作出決定的那個人,但應該也是知情的。

朱院長那樣的人,不像是會在這種事上作隱瞞的人。

“小年才十歲,可心性卻彷彿二三十歲的成人一般,這並不是什麼好事,”李昊微微凝眉,語氣裡隱含擔憂,“我知曉他並非是想隱瞞此事,但這樣什麼事都放在自己的心裡,我有些擔心……”

年紀過小,便如此多思多慮,這確實不是什麼好事。

大概還是五歲之前的事情對他產生的影響太大了,在激發他的鬥智的同時,也買下了一些負面的影響,之前韓度月沒怎麼細想,這時候卻感覺到了不對勁兒。

“那爹的意思是?”面對這樣的問題,韓度月沒什麼主意,她知道小年對家人還是很在乎的,但卻用了他自己的方式。

他大概以爲自己現在這樣的方式就很好,對於讓家人擔心的事情,便不多言,但該高興的時候,也會表現得高興,只是這樣真的好嗎?

李昊從書桌上拿起一沓紙,揚了揚道:“這是我爲小年押的考題。”

“爹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爲了逼迫小年去改變心性嗎?”押考題這種事,韓度月就算不去問小年,也知曉他定然是不贊同,更不願意去做的。

可是現在李昊卻已經把這件事做到了這個地步,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你覺得他會怎麼做?”李昊放下手中的東西,眉宇間的褶皺卻並沒有鬆開。

韓度月沉默好一會兒,有些沉重地道:“也許他不會答應,也許他答應了也不會真的去看,或者他就算看了,也不會真的去用,我是這樣以爲的。”

“你說得對,這樣就等於是在生生地逼他,且就算成功了,或許也只會讓情況更加糟糕,”李昊苦笑一聲,目光落在那一張張寫滿墨跡的紙上,“所以這件事我也還沒有同他說起,我本是打算待到臨考之時,再逼他當面看完,可現在我又有些猶豫了,這樣以毒攻毒的法子,未必便會有效。”

這話讓韓度月鬆了口氣,還沒和小年說就好,至少事情還可以有其他的選擇。

雖說眼下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改變小年的性情,但她絕不認爲這樣極端的方法會有效,況且就算強硬地讓小年做了完全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情,也只能讓他感到痛苦罷了,甚至還可能讓他與家人疏遠。

堵不如疏,更何況是對於與自己如此親近的人,韓度月不想看到事情被完全搞砸。

也許李昊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告訴小年,真正對對方好的方式,並非自以爲是,但無論怎麼說,這樣的方法都很不恰當。

“爹,你不要這樣做了,小年的性子不能逼,不然只會讓他更加固執。”韓度月勸道。

李昊無奈地看過來:“我自然也是知曉的,只是我之前也同他細聊過,叫他不必操之過急,凡事也要與家人商量着來,他卻什麼都不說。”

“小年真是這樣說的嗎?”韓度月有些詫異,她雖然知曉小年的性子確實改變了很多,但是卻沒有親身體會過那種差距。

就算曾見過小年沉穩鎮定的時候,但這種態度畢竟不是用在她身上的。

“他太心急了,他不過十歲罷了,就算等上三年又如何?就算再等上六年,也不過是十六歲,十六歲能中舉也是十分了得了。”李昊的話都有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韓度月思量片刻,雖然覺得自己得出的結論有些不同尋常,但卻還是忍不住道:“也許小年不是心急呢?也許他是覺得自己確實有能力考上舉人,所以纔想要試一試呢?”

聞言,李昊疑惑地看向韓度月,帶着不解。

“也許我們都誤解他了呢?我們都把他當孩子看待,希望他不要多思多慮,急功近利,希望他真正地靜下心來,戒驕戒躁,但如果一切都是反過來的呢?”韓度月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椅背,聲音平靜地一字一句地慢慢道,“如果他的心性確實足夠成熟,而非是因爲過往的那些經歷呢?如果他確實已經達到了參加鄉試的能力,而且急功近利呢?如果他明知道我們是在誤會他,從而擔心他,但他卻給不出任何足以讓我們相信的理由,只因爲他現在只有十歲呢?”

凡事都有兩面,只是大多數時候,大家能看到的都只是事情的一面,因爲它更加地合情合理,也更容易被接受,但倘若將一切都翻轉呢?

你會猛然發現,那是一個同樣合情合理,只是你卻不敢去相信的世界。

你不敢相信,但它就一定是假的了嗎?也許錯的真的就是絕大多數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