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人言可畏
這一場戰事，持續了整整四個時辰。
商如意不知道的是，這也是雁門郡閉門固守的三天中，突厥兵發起的力度最強，持續時間最長的攻城戰，她更沒有看到，在城門口，無數的士兵的屍體被拖下城牆，堆積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而鮮血沿着城牆往下流淌，幾乎把整個城樓都染成了赤紅色。
而街巷之間，那些被箭矢射中，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的屍體，更是堆積成山。
慘叫聲，哀嚎聲，聲聲不絕。
雷玉剛剛叫自己的人把幾個傷員擡下去，一擡頭，就看見穆先一身掛着血肉從城樓上走下來，兩邊人馬也算是同生共死的，這個時候一照面，都顯得感慨萬千。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語言，都是多餘了。
沉默了半晌，才聽見雷玉說道：“你家公子，爲什麼還沒來？”
穆先面露難色：“這——”
只見雷玉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隱隱的怒意，但只是片刻，怒意消散，只剩下一絲無力和無奈，道：“這裡被圍困的，還有他的妻子，難道他也不管了嗎？”
“……”
而院子裡也很空，只有東西兩個角落種了兩棵樹，其餘地方，都空空如也。
商如意一聽這話，只感到身上一陣發虛，冷汗又一次潤溼了她的鬢髮。
看着她的背影，穆先的神情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圖舍兒看着她：“小姐，你有什麼，就叫我。這院子——不許其他人進來的。”
商如意還沒來得及答應，突然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緊接着，幾個年輕貌美的宮女走了進來，手中捧着各色的食盒，恭恭敬敬的說道：“少夫人。”
慢慢的步出屋子，纔看清她所在的這個地方。
商如意聞言沉默了一下，然後淡淡一笑：“知道了，你去吧。”
“那，就好。”
穆先有些驚愕的看着她。
商如意看着她。
說完，他們將一隻矮几放到商如意的面前，然後把食盒裡的碗碟一一擺放上去，竟是各色精緻又美味的點心菜餚，還有一碗熬得細細的雞絲粥，頓時，這個顯得有些清冷的房間就被食物的香氣充滿了。
商如意也覺得這些菜餚在這種時候的確有些過分，但既然是皇帝的旨意，誰也不敢違抗。
圖舍兒面露難色，但還是說道：“守住了。”
這一頓飯，沉悶的吃完了。
這是一個不大的院落，但顯然是在官邸的深深處，舉目望去幾乎看不到周圍的山川樹木，只有層層疊疊的屋頂瓦片，還有頭頂上那一片深如黑幕夜空。
“奴婢等特地來爲少夫人擺膳。”
而圖舍兒又沉默了一下，才說道：“只是，人言可畏……”
圖舍兒這才憂心忡忡的離開。
她想要解釋什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感到自己身陷一股漩渦，不管是情感還是身份，都彷彿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撕扯糾纏，已經完全亂成了一團麻。
這一下，圖舍兒臉上的憂慮更深了幾分，轉頭看向漸漸沉默下來的商如意，幾次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什麼，只悶頭過去盛了一碗粥，送到商如意的手邊。
“……”
商如意感覺到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不少，而且，白天昏睡了那麼長時間，肩背上的傷也沒那麼痛了，甚至在圖舍兒的攙扶下，能下牀走動一下。
“你們是——”
圖舍兒道：“小姐，你就不要管外面了，先顧好自己的身體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喝粥好不好？”
“而且，我記得小姐好像從未進宮覲見過陛下，爲什麼這一次，皇帝陛下對小姐如此關心，事事照應，好像，好像比姑爺還更關心你。”
“……”
雷玉說完那句話，嘆了口氣，便轉身走了。
她說道：“那，你也坐下，陪我吃些吧。”
一提起宇文曄，商如意的心不由得一陣刺痛。
沉默了許久，她低着頭，黯然道：“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說。”
其中一個宮女抿嘴笑了一下，道：“我們是服侍皇上的人。”
圖舍兒一聽，急忙擺手：“不，奴婢從小跟小姐一起長大，小姐是什麼樣的人，奴婢最清楚，小姐一定不會有那種骯髒的心思和舉動的。”
一看到她醒來，圖舍兒又是哭又是笑，急忙服侍她穿衣洗漱。
商如意有些虛弱的靠坐在牀頭，問她：“外面，怎麼樣了？”
“只是——”
說完，又對着商如意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他一直跟隨在宇文曄身邊，心裡也知曉這位雷大小姐對自家公子的心意，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雷玉會突然在這個時候一反常態，對着宇文曄生起氣來。
“……”
“……”
“聽說這一次下來，守城士兵死傷很嚴重。好像守軍數已經不及之前的一半。”
商如意看着她：“你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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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的商如意，她甚至沒有支撐到這場攻城戰的結束，因爲傷口突然疼起來，加上之前昏睡兩天水米未進，在聲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中，她又一次昏睡了過去。
倒是適合人靜居養病。
“……”
圖舍兒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看向桌上那些豐盛的菜餚，低聲嘟囔道：“我聽雷小姐說，城中的糧食已經不夠了……”
再睜開眼，天已經黑了。
“只是什麼？”
圖舍兒搖搖頭：“奴婢吃不下。”
商如意看着她黯然的樣子，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德行有虧？”
圖舍兒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結結巴巴的道：“你們，誰讓你們送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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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如意有些驚訝，但立刻，也明白了什麼。
商如意感覺到自己漸漸的恢復了行動自如，便對圖舍兒道：“你下去吧，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她一走，這裡就更安靜了。
真的是很深的地方，除了白天那驚天動地的戰事的聲音能傳進來，這個時候，幾乎就只有風聲能闖進這個院子，商如意也並不往外走，一來，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支撐不起，二來，她要的答案，在這個地方，就能等到。
於是，她站在院子中央，聽着風聲，慢慢的等。
終於，在風聲中，等來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