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張侖。千里之外頓首……”
“賴陛下天威、將士用命,此番滇南之亂,安南、東籲越境從逆,盡皆平定。”
“此役,伏羌伯毛銳、恭順侯吳鑑、軍部諜報司汪直、皇家調查局張誠……等,盡爲首功。”
“至臣擬奏時,黔國公沐昆、恭順侯吳鑑已率軍追擊潰逆。伏羌伯毛銳坐鎮春城。”
“此役,陣斬安南、東籲、滇南等逆賊三萬七千級、俘十五萬、獲旗纛千餘……”
“牛萬餘、馬二千,戰象千二百有奇……”
“更繳藤、皮、鎧等甲冑四萬餘具,弓五千有奇、刀盾無算……”
“並獲安南、東籲及滇南等輜重,有糧秣百三十萬石有奇。”
寫到這裡,小公爺停下了筆活動了一下手腕。
這一次他並沒有口述讓妙安小姐姐代筆,而是選擇了親自擬定這封密奏。
“我帝國國防軍傷七十餘、陣亡三十,黔州、桂西壯勇傷五百一十、陣亡二百三十七。”
“此役,將士多言大勝。臣卻以爲,當言者非此大勝。當探我大明何以大勝……”
張小公爺寫着,一點點的將自己的想法、心得和思考全部都寫了進去。
戰爭從來都不是獨立的個體事件,一場戰爭的勝利也從來都不僅僅是某一方單獨的成果。
這是一個大規模集體運作下,最終取得的勝利。
張小公爺現在就是從自己的角度,開始將整個戰爭勝利的成因剖析出來給弘治皇帝看。
首先此番作戰國防軍總共調動的軍隊,僅僅是京師未及三萬人的國防軍本部。
其次便是黔州都指揮使司總計兩萬餘人,這就是全部的兵力。
至於黔州、桂西的壯勇,都是當地自發組織的不必國朝操心。
出動的兵力少,裝備卻極爲精良。
且此番輜重消耗極少不說,還全都是各家貨殖會負責承擔。
從繳獲來看各家貨殖會不僅回本,而且是有不少盈餘的。
就那些牛馬而言,就讓他們掙了不少了。
更別說大量的軍帳,那些軍帳國防軍看不上。
可對於各家貨殖會來說,拿回去給商隊們用卻是很合適的。
還有他們修造的營寨,伐下了大量的木材。
這些可都是現成的,在滇南不甚值錢但送到了金陵蘇杭可就值錢了。
送到了京師再發往魯、豫、冀……等地,那可以賣上大價錢啊!
“此役何以能勝耶?!陛下英武之下,將士用命之中……”
“更有貨殖會多方籌措、多方協助,更兼有軍械營造局所制火器之利!”
“此番勝之,乃我大明軍械已然超乎於諸邦之上……”
“而我大明火器之進展,亦不過是此數年間而已……”
“西極之外,曾造巨炮之邦國此數十年又造何等強大之火器?!如今皆不得而知。”
“此爲國朝、爲大明之患也!”
“我大明如今仰仗軍伍之盛、火器之利,並貨殖會之助輕而易舉滅以不足十萬三地數十萬大軍。”
“焉知今後,若西極有更強之火器、更盛之軍伍,我大明又會否落入此番境地?!”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張小公爺一時間心潮澎湃。
落後,就要捱打!
這是個亙古不變的真理,張小公爺現在就是要把這個真理給植入到弘治皇帝心中。
甚至他希望的是,把這個真理植入到整個大明的骨髓裡去。
落後就要捱打,這句話並非是國人所說的。
這句是最早實際上是出於一個有爭議的人物,他叫約瑟夫·維薩里奧諾維奇·斯大林。
沒錯,便是那位將蘇聯從偏重於農耕社會的國家,一舉帶入到了重工業國家。
亦是發動了大量清洗計劃、創造了契卡,滿身爭議的人物。
“延緩速度就是落後。而落後者是要捱打的。但是我們不願意捱打。不,我們絕對不願意!”
這是他1931年2月4日,在全蘇工業工作代表會上的演講《論經濟工作人員的任務》。
雖然這話並非首創於國人之口,但沒有比國人更深切的體會到這句話中蘊含的血淚。
那都是一場場歷史上血淋淋的教訓,是無數先輩們拿着血和命淌出來的真理。
“大明僅數年間,火器、軍伍之進便可輕毀從前勁敵之數十萬大軍。”
“焉知大明之外曾展火器之國,又會否造出更強火器虎視眈眈?!”
“便是我大明如今且暫領先機,又怎知將來會否有敵持更強火器侵我疆土、奪我國柞耶?!”
“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暫領一步便可吞中山、滅林胡、樓煩二族奠趙國根基……”
“秦之變法暫領一步,則滅六國而一統天下……”
“女直、韃靼等因由馬鐙、馬鞍,更備騎射之利曾奪天下而取之……”
“如今,我大明展火器之利以少勝多大破數十萬敵軍……”
“又焉知外邦火器,有否盛於我大明?!”
“若是有此外邦侵來,我大明當如何對之?!”
“每每一念至此,臣夜不能寐。”
“古往今來,國之興亡不過轉瞬一念。臣食陛下俸祿,又怎敢懈怠。”
“臣啓此奏,唯望陛下多重軍伍、更重軍械!”
“唯緊握軍伍可保皇家不失,唯重軍械、恩賞於精工良匠方可讓我大明軍械不滯不前……”
張小公爺很清楚,現在如果直接去動搖儒家在大明的統治力殊爲不智。
但從儒家中脫身,讓大明進入一個全新的推崇時期卻是必要的。
“社會勞動生產力,首先是科學的力量”。
“大工業把巨大的自然力和自然科學併入生產過程,必然大大提高勞動生產率”。
這是卡爾·馬克思所言,亦是在後世不斷的被證明的、最實在的道理。
如何將它有機的融入到大明中,這是張小公爺現在思考的、也是他認爲需要做到的。
“橘生淮南則爲橘,生於淮北則爲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
這南橘北枳的道理,出自於《晏子春秋·內篇雜下》。
千餘年前的古人都明白的道理,小公爺怎能不知?!
只是這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一步步的來、一點點的改變。
從皇帝開始,到太子。
從內閣開始,然後到諸部。
闔上了密奏,小公爺交給了身邊的妙安小姐姐封好。
隨後連夜送往京師,想必弘治皇帝都已經等着急了。
便是在張小公爺寫奏章的時候,莽應龍等悽惶逃竄的潰兵如今滿心麻賣批。
兵力足夠多的好處,就是分散逃命對方絕對只能追大股的逃兵。
莽應龍帶着百餘親衛,沿途陸陸續續的收攏了近三千潰兵。
本來琢磨着憑藉這股潰兵,怎麼都能洗劫村寨沿途殺回東籲去。
然而他很快的發現,那是自己想多了。
且不說大部分的村寨,在他們過來的時候看到他們就躲入大城不出來。
甚至現在連那些州縣、衛所,都派出自己的衙役壯勇兵丁開始四下追拿他們這些潰兵。
失去了輜重的他們現在衝出來後,吃的都沒有。
想洗劫一個村寨,發現人早跑了不說水井都給填了。
各處屋子裡被收拾的比他們臉都乾淨,一看膛竈至少是走了三日以上了。
“咔啦~咔啦~”莽應龍如今一臉灰敗,身上的鎧甲多處破碎。
上滿乾涸的血跡無聲的說明了,他這位主人經歷了怎樣的廝殺。
望着空無一人的村寨,再看看身邊那些個失魂落魄的軍卒。
莽應龍頓時生出一股絕望,他們被算計了!
“將軍,先喝點兒水罷……”
幾個親衛端着一個破碗,拿過來些許清水。
這是他們在一個水缸裡發現的,主人或許捨不得打破水缸所以才殘留了一點兒水。
舔了舔自己的嘴脣,莽應龍望向了其他喉頭滾動的東籲軍卒們。
拿過這碗水,走到了一名傷兵身邊遞給他。
“喝吧!”
這傷兵激動的掙扎着,便是要站起來。
卻被莽應龍伸手按住了:“喝吧!好好休息,一會兒隨我回家。”
回家,提到這個詞兒頓時東籲的這些個軍卒們淚如雨下。
他們何嘗不想回家?!然而……看着身邊的寥寥數人,想想出來時候的十萬大軍。
自己能回得去嗎……
“轟隆~!”猛然間,門外傳來了陣陣的喊殺聲。
幾個軍卒連滾帶爬的撞進屋內,淒厲的對着莽應龍吼道。
“將軍!快走!快走啊!!”
然而,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這處村寨沒有什麼寨牆,這方便了他們衝進來。
但這也方便了對方衝進來。
“嗡嗡嗡……咄!咄!咄!……”
一陣弓箭的嗡鳴聲響起,隨即便是門外不斷的慘叫。
莽應龍紅着眼珠子咆哮一聲,拎着刀便要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