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眸犀利地盯着她的俏臉,曖昧低語道:“只要你不在會場裡動手,在外面我可以幫助你們行動,但需要給我足夠時間和適當配合。”
他的曖昧低語尤如一顆炸彈轟鳴而來,葉茗煙內心遽然一震,杏眼急劇的收縮,道:
“爲什麼?憑什麼我要相信你?”
“因爲我也是朝廷命官,我們上將軍更是大清國之棟樑,我們之間都是同一條戰壕裡的戰友。”顧祝年準備用言語先匡着她。
如果葉茗煙僅僅是軍諮司高級特工,這話她聽得進去,明知不可爲而爲之,豈不是把陳天華架在火焰上烤,事後,他不把你軍諮司當成勁敵纔怪?
這樣的結果,決不是軍諮司長官們想要的。
可她偏偏還是個日籍間諜,她接受的指令是乘機除掉陳天華,倘若失去了軍諮司行動小組的掩飾,這個目標難以實現。
“好吧,你要我怎麼做?”她淡淡地問道,先摸一下對方底牌再說。
“停止明天的行動,你們要殺的人請給我一份名單,我的行動署幫助你們完成。另外,你的聯絡點不能撤離,如有違背之一,卻視爲宣戰,我篤定讓你們付出慘痛代價。”顧祝年斬釘截鐵道。
才一米多的距離,他凝視着她,一眨不瞬,凌厲的目光在窺透她的心魂,薄脣勾起冰冷的弧度,讓她頓生寒意。
說完,他站起身,快速推開外窗,回眸一瞥道:“明一早我會再來,具體協商雙方之間的行動佈署,請把暗殺名單準備一份,到時交與我,另外,你的勃郎寧手槍暫借二天,刀先還你。”
話音未落,黑暗中寒光一閃“咚…”地一聲,匕首已釘在葉茗煙腳前樓板上,她一愣神,窗前的黑影縱身一躍而出,高大的身影沒入夜色中。
葉茗煙重重舒了口氣,渾身虛脫似的跌坐在沙發裡。
……
午夜,小秋醒來發現葉茗煙房間還亮着燈,她起來走了過去,看到擱在門口玄關處的幾隻皮質行李箱,她細着聲音問:“茗煙姐,我們…這是又…要轉移嗎?”
葉茗煙窩在洋布沙發上,手裡正翻着當天的《漢口商務報》
她好像沒有聽到小秋問話,手裡拿着那份《漢口商務報》,目光卻是靜靜落在遠處的窗臺上,那裡長滿了白色的薔薇花,一簇一簇,迎風拂來淡淡的清香,臉上也漸漸蒙上了隱隱的悲傷。
這是小秋第一次看到葉茗煙流露出這樣的情緒,在她心裡,這位茗煙姐一直是不苟言笑。
應該說,她沒有笑容,也沒有悲傷,如孤世的蘭花,不染纖塵遺立而世,冷眼看着這身邊所發生的一切。
小秋從來沒有猜中過葉茗煙的心思,更不敢妄自揣摩,因爲在她心裡,茗煙姐就是她的親人,哪怕她不笑,小秋也不想看到她有負面情緒,譬如憤怒與傷心。
衷心希望茗煙姐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葉茗煙收回目光,眼睛的餘光瞧見小秋正歪着頭看着自己出神,她勾了勾脣角,雲淡風輕的問,“怎麼還不去收拾東西?五更就轉移。”
說完她就起身,擱在腿上的報紙滑落在地毯上,她提起裙襬,回到自己房間裡。
鉛色的報紙頭版頭條上赫然印着一排墨黑的字,“湖北軍械局,漢陽兵工廠聯袂,將於週六下午在省府禮堂舉行軍品發佈酒會!屆時,還有現場競拍新品武器訂單!”
“呃…”小秋回過神來,瞧了一眼葉茗煙的背影,欲言又止,還是下樓去收拾行裝。
……
五更時分,武昌府復興路,柏泉天主堂,也是武昌聖安多尼修道院。
一抹高挑黑影,趁着夜色閃近蔥鬱的梧桐樹後面房間,女子敲了敲門,門“咯吱…”一聲開了,一名神色肅穆穿着修女服的“中年胖女子”看了看周圍,纔將女子放進屋內。
“鈴木洋子,武器裝備已經準備好了,支援人員我已帶來,下午必須按原計劃動手,堂主命令中說了,這次是除掉陳天華的最佳時機,責任推到軍諮司!”
昏暗的房間內,男性嗓音響起,看着摺疊整齊的巡警服飾和裝備妥當的武器箱,眸光銳利。
“堂主這麼有把握?”葉茗煙坐下來,心有餘悸地問。
男扮女裝的男子臉色雖然難看,卻還是畢恭畢敬說道,“我只是負責帶話給洋子你的,我相信洋子小姐一定不負堂主所望!”
葉茗煙不說話迎窗而立,高挑的身影被房間內搖晃的燭光拉得更加修長與纖細。
她眸光裡的冷意漸漸隱去,一抹不易察覺的焦慮在朦朧的燭光中忽明忽暗。
“撤離的通行關卡已經搞到,完事之後全體渡江撤到租界裡,可以放心!”
“好吧!”
“……”
天色纔開始矇矇亮,外面飄起了如絲的細雨,一輛寬大的東洋產人力車,早早就候在了修道院側門,葉茗煙已經換上了修女服,和那個矮胖男子一道,蹬上人力車出發到另一處集聚地點。
細雨如煙,籠罩着顏色斑駁的城牆更顯滄桑,街邊的小販早早就開始吆喝,偶爾有豪門家裡的紈絝少爺,駕着豪華四輪馬車,從青樓裡出來,逍遙而過。
的的得得的馬蹄,一路奔跑,污水飛濺,又匯入雨水中。
……
早晨六時許,天空還在淅瀝瀝下着秋雨,五個黑衣男子披着雨衣來到北二街小洋樓前,蹲在那顆蔥鬱的梧桐樹下。
爲首的黑衣男子警惕地左右掃視一邊後,沒有發現異常,才獨自上前敲響纏枝鐵門。
“咚咚咚、咚咚”三急二緩,這是跟葉茗煙約定好的暗號。
可裡面沒有任何反應,他等了一會,又重複一邊三急二緩的暗號,裡面以舊沒有反應。
他陡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退後回到大樹下,瞭望小洋樓裡既沒有燈光,也沒有一絲動靜。
都不在家嗎?
只見他快速褪下雨衣交與旁邊一人,自己幾步加速,一個箭步“嗖…”地飛躍攀上圍牆,身子橫貼着圍牆頂翻進院內。
後院小樓內空無一人,他打開手電筒用衣服矇住,以減弱光亮,利用微弱的光線快速查看房間內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