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紗縈繞着山尖,裊裊炊煙升騰在黑白房樑上天際大片的空蕩,如同離家的在外孩子,輕柔的探出觸角的髮絲牽着母親手。安靜的山村,幾聲狗吠,夾雜着大人訓斥貪玩孩子,大巴掌拍打着皮肉,孩子吼叫,壓過黃昏入欄水牛叫吼。
在村裡南角,一個不大的小院子,一隻黃麻色的母雞咕咕叫召喚着小雞,鑽進打開籠門雞舍。淘氣小白鷺,鋪張翅膀,白色羽毛,純潔的如同三歲的孩童,充滿好奇,渴望想要探尋黑色無知的樹林。雞籠裡世界對於從未涉足的小白鷺充滿了期盼驚喜,探險失敗了。李峰無奈的提溜出搗亂的大小鷺哥倆。
“這下子知道厲害了吧。”李峰無語看着地上零落的白色羽毛,一場絕對實力不均等的戰鬥,二隻人高馬大的白鷺終究在母雞絕對暴躁,紅眼拼鬥的時候,成爲暴雨中大海上飄零小舟。
“真可憐啊。”老媽張蘭見着有一絲血跡的大小鷺,禿頭亂髮的可憐白鷺,水靈靈的眼睛可憐兮兮中透着一絲驚恐,圍着張蘭腳邊。
廚房裡,李山有些笨拙卻充滿的柔情的合着面,淡淡亮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不大竈臺,時間的痕跡佈滿着小小廚屋,經歷幾十年依舊挺立牆壁泛着淡淡灰青色,不太明瞭的的顏色,透着一絲歲月光波散開。
李峰見着母親雖然陪着自己說話,可是眼睛時不時的瞟一眼廚房裡忙的有些凌亂的丈夫,李峰的老爸李山。白色的麪粉氣泡,飄散,盪出一圈的波紋,平時見着乖巧的瓷盆在自己手裡去如同脫繮的野馬。
“媽,你看爸,這面和的,盆子亂跑,真是有意思。”李峰可是第一次見着自己父親這麼般狼狽,無論是大學時爲自己學費奔波時的疲倦還是爲自己遠離感傷,這個男人從沒把自己的感情表現在臉上,總是淡淡一笑,說着不累,兒子,錢夠不夠花。
曾經魁偉的漢子,如今漸漸老去,直挺腰桿微微有些彎曲,兩鬢一絲微不可見卻清清楚楚的冒出的白髮在李峰腦海裡卻如此的清晰,閉着眼數出那些數量。
“你這孩子,今天中午鬧了一出,晚上又出幺蛾子,你看看你爸啥時候做過飯,你看看這麪粉散了多少,這些可都是錢,這不是自己家糧食,一斤一兩都是白花花的票子,媽還想省掉錢給你娶媳婦呢。”張蘭狠狠瞪了一眼邊上幸災樂禍的寶貝兒子,這些日子這孩子越加的胡鬧了,中午李山突然的抓住她的手,一瞬間張蘭心突兀停止,以劉翔跨欄般速度急速飆升,知道自己分辨不出自己心跳,全身麻木,手臂僵持,臉色堪比硃砂之色,眼裡的一絲難明羞赧,似乎使得自己重回那個山水小路,第一次見着的時候,魁梧的身軀,咧嘴傻樂那個漢子哦。淳樸的不知道如何說話,紅着臉看着自己,直愣愣十多分鐘的男人,一手大手,厚實肩膀,挑起自己的心。
“媽,今天是你生日,讓爸爸做頓飯犒勞犒勞你,你一年三百六十四天爲他做飯,他爲你做一頓怎麼了。你不知道我說這事的時候,老爸連考慮都沒考慮一口答應,這麪粉還是拖着六叔進貨從鎮上帶過來的呢,專門爲您今天準備的。”李峰心底裡從未有此刻這般放浪情懷,或許自己父親那個威嚴的形象在這一刻轟然崩塌,化成如何的慈愛的透着春光一般的微笑和藹可親的老爸。
小時候,李峰愛惹事,不說偷雞摸狗,掰了老四奶玉米,挖了五爺家的水田,只爲裡邊一天涌動小鯉魚。或是見着誰家果子熟了,替主人先嚐嘗,在女孩磕瓦片時候,響亮的口哨伴着堪比馬拉多納精準小飛腳踹飛女孩瓦片。
或是上課突發奇想把女孩的頭髮用一圈圈的膠布黏在木製課桌,或是在同學走在水溝邊,猛地突兀現身,大聲恐嚇,看着同學掉進水溝,那時候全心全意幸災樂禍後。在父親李山的皮鞭下,嚎叫着下次不敢了。
“你呀,你鬧騰過啥生日,你看媽幾十年沒過過生日不是照樣生活的好好,只要你們健健康康,媽心裡就喜歡,還有你這孩子年齡這麼大了,你看看人家小旭不過虛歲二十三,雖然不能領結婚證,可是人家媳婦肚皮已經挺鼓鼓了。那天周豔從北京回來,你去探探口風,爭取今年懷上,明年生個大胖孫子。媽覺着比啥生日都好。”張蘭說的李峰很是無語的縮着頭,心裡嘀咕自己願意有個屁用,再說自己也不想找一個女強人做老婆,太累。換言之,周豔可是對自己沒啥感覺,兩人不過是演一場戲,只是這場戲演過頭了,可能有笑場可能,說不定哪天自己或是周豔說錯話。這場戲就玩玩完了,自己絕對成爲村裡一幫老少爺們,婦孺們嘴裡最愛吃零食,隨時隨地吐出嚼嚼。
“這個不急,我們還年輕。”李峰不想扯上這件人類偉大的繁衍的大事,不然母親絕對搬出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這般經典的老人集體舉手,高呼的大旗。自己絕對成爲村裡老人們集體批鬥的對象。
“什麼不急,你年輕個屁,你看看人家長林比你不過大半歲,孩子今年都五歲了,眼看着都要上學了。你不急,老孃還急着包孫子呢。”小樣,張蘭一大巴掌拍在李峰大腦門上,當然在大學之前,張蘭絕對不敢對孩子的腦門下手,如今這腦子除了整天沒正經,想着法子不給老孃生孫子,不如拍傻點,趕緊生個胖乎乎小胖子,那纔好呢。
“媽,你放心,媳婦會有的,孫子也會有的,你就放一萬個心,今天是你老的生日,別說這無關的話。”當然,李峰知道自己這麼說自己老媽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不過這人眼珠子一轉,望着已經有些陰影黑暗的廚房,自己老爸費力總算是如同三萬里長徵一般和出來的麪糰。案板上散落的麪粉如剛剛經歷一場暴風雪的麥田,只見雪色,不見莊稼。
“媽,我去堂屋幫爸把燈打開,你看這天色都馬糊了。”李峰不等張蘭說話,神一般速度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老實的拉線白熾燈,設計在堂屋如此妙想一度引領李家崗風潮,李峰作爲第一人曾因此成爲李家崗孩童中大哥哥,傳奇,翹着露出二隻腳趾的涼鞋,頭微微擡起四十五度的角仰頭走過如同龍蛇一般盤旋在山間的小綠。
“你這孩子,哼,去吧。”張蘭見着丈夫眉毛之上點點白色斑紋,嘴角微微輕揚,拉出幸福的形狀,女人終歸是感性動物,李山做的這一切讓張蘭心臟微微輕顫,嘴角的幸福依舊掛着走近丈夫,伸出手幫着擦了擦額頭上汗珠。
“累了吧,我來吧。”張蘭聲音出奇的溫柔,比起剛纔狠狠教訓李峰時,可有着千差萬別,這讓走近門口的李峰聽着,有些慼慼然,隨即裂開嘴角,扯出一個更大幸福,填滿小院昏暗的天空。
“沒事,不累,你休息去,小寶說的對,今天你生日,家務活今天我們爺倆包了,小寶你小子過來幫我加柴火燒水,今天讓你們娘倆見識見識我的手藝。”李峰聽着自己老闆充滿信心,不,自大的沒變雄心壯志,不由瞥了一眼有些零散的麪糰極度懷疑,不過這娃聰明,這時候自己最好乖乖和鈴鐺閉上嘴。
不大一會開水已經燒開,玩鬧的回來的鈴鐺可憐兮兮的捂着餓了肚皮,望着滿頭大汗,趕麪皮的大姨夫,散亂成幾塊的麪皮,讓李山惱火的只想抽它幾牛鞭。曾經李嘴子鎮小隊拖拉機手備選手的李山覺着比起那四個輪子的拖拉機,做一碗壽麪竟然如此辛苦。自己不過做一頓飯,已經手忙腳亂,頭腦發暈,眼冒金星,手腳無力。自己老婆子爲自己做了近三十年飯,接近一萬天,三萬頓飯菜,那一雙手,磨出繭子,在冰水中凍裂的血肉,在夏日最熱的時候在熊熊柴火上煎熬。
“爸,要不讓媽來吧?”李峰添了些柴火,鍋裡的水少了三分之一,舀了半瓢水添進去,鈴鐺這會小臉皺成苦瓜,疙疙瘩瘩,絕對是外苦裡更苦,小肚皮已經可以打出完整的將軍令了。別說她了,李峰都有些頂不住了,眼見着天幕拉上,最後一絲亮光屋裡消散在山角縫隙中。夏夜的黑的純淨,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如同黑夜的魔鬼大頭尖尖的蚊子,如同侵入比人領空的美利堅合衆國一般,肆無忌憚獵捕美味的血液,一羣羣輕忽後繼。
“是啊,我來吧,你啊,多大人了還陪着孩子胡鬧啊。”張蘭見着丈夫如此用心的做着失敗的麪條,眼角笑意中流出一絲淚水,帶着甜蜜滴落在熟悉土地上生根發芽。
“我在試試,這次一定成功。”散落的面塊似乎感受到李山濃濃情願,乖巧的拼出愛的圖案。汗水如同瀑布在自己眼前流過,朦朧看着可愛的橢圓面皮,疊着,一刀刀用心切下。李山臉上汗水化成幸福播撒在大地上,麪皮成爲粗細不均的麪條,此時誰也不覺着這碗只是點綴着幾根青菜的湯麪只是一碗麪,那是說不出口愛。
“好吃。”張蘭努力不使自己在孩子面前流淚,麪湯濺起的水花,合着麪條嚥下,甜蜜蜜。
“嗯,爸,你的手藝沒多說。”李峰幫着鈴鐺夾了些菜,讚歎着比劃了一個大拇指,不知道是餓的,還是面裡情誼,晚上衆人吃的特別多,多的幸福容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