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4章 觸景傷情
終於送子川娘入土爲安了，等到喪事結束，楊若晴感覺自己累得都快要虛脫了。
一連熬了兩個夜，白天裡又是忙進忙出，尤其是做法事的那天，就更是一會兒站一會兒跪，反反覆覆。
爲逝者悲傷的心情，都沒有力氣去哭泣了。
“晴兒，這幾日勞累你了，眼下我娘已入土爲安，你也趕緊回去好好歇息幾日吧。”
從山上回來的路上，沐子川跟楊若晴這道。
大家都已脫下了麻布孝衣，麻布孝衣都搭在臂彎裡。
聽到他的話，楊若晴側首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臉色蒼白，眼睛裡都是血絲，整個人都瘦了兩三圈了。
原本就清瘦，如今這長袍穿在身上，就更是寬鬆得打晃盪。
“我沒事兒，能撐住，你是孝子，更累。”楊若晴道。
“這幾日你也多歇息，家裡的其他事兒，就先打發給那幾個僕婦和家丁去做吧，別啥事兒都親身去做。”她又道。
到了村子裡，楊若晴先陪着沐子川去了老沐家。
“娘，你看，大奶奶和小玉姨娘做了這麼多好吃的菜，她們說，娘你這幾日都在忙，沒顧上好好吃飯，夜裡得好好吃。”
有她愛吃的酸菜魚，青菜肉丸湯，辣子炒雞蛋，香滑豆腐……
他踏着這一路的髒亂來到了西屋，看着娘生前居住過的屋子。
沐子川點點頭。
駱寶寶來到楊若晴跟前，拉住她的手往桌子邊走，邊走邊興奮的道。
這家裡除了沐子川，就是那幾個僕婦和家丁，實在是冷清。
牀上早已空了，就留了幾塊牀板。
王翠蓮感慨的道。
沐子川埋下頭去，搭在自己的手臂上，悶聲哽咽！
……
除了駱寶寶，其他人也都對這話有感悟。
他朝屋裡喚了一聲‘娘，我回來了！’
“兒子唸書回來了？餓了吧？鍋裡有飯菜，娘去給你添一把柴火吃飯！”
楊若晴對王翠蓮她們那邊看了一眼，笑了笑。
還有挨着牆角放着的織布機，紡線車餓……
而小玉，則是直接趴到桌上哭了。
白色的絲線就在這繁雜的動作中，交纏着演變成一馬平川的布匹……
拓跋嫺也道：“咱這活着的，每多過一天，就要感激一天，惜福一天。”
“寶寶，多吃點。”婦人道。
駱寶寶甜甜一笑，埋頭認真的吃了起來。
而今夜，幫忙的人都各自回去了，喧鬧也撤了，這悲傷和冷清，就會如同被喝到腹中的烈酒，一點一滴開始瀰漫出它的酒勁兒來，讓人一點點的去灼燒……
粗茶淡飯，他端着碗坐在西屋門口的小馬紮上吃，娘又重新坐回了織布機前，繼續她的事情。
她從炭火盆子上跨了過去，然後王翠蓮趕緊把炭火盆子給端走了。
那些東西，娘都好幾年沒用過了，少年時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放學回家，
人才剛走進院子，便聽到西屋裡傳來嘎吱嘎吱的放線車的聲音。
桌上，飯菜都已擺好了。
喪事結束，道士走了，過來幫忙的人也走了。
如今，這屋裡冷冷清清，織布機和紡線車都已蒙上了一層灰。
拓跋嫺擡頭望着屋外的夜色，輕輕嘆了口氣。
又或者梭子在織布機裡穿梭着，發出的那清脆的聲響。
楊若晴穿上衣裳，梳理好頭髮，來到前院堂屋。
家裡人都在，駱鐵匠，王翠蓮，拓跋嫺，小玉，還有一個人能抵十個人的駱寶寶。
沐子川恍若隔世，踉蹌着來到牀邊，扶着牀邊的木柱子，回想着娘活着的時候，靠坐在牀上，他也是這樣站在牀邊看着娘，陪娘說話。
西屋裡的聲音便會戛然而止，很快娘就笑着出現在屋門口。
娘把這些織好的布匹交給大舅舅，放在大舅舅的鋪子裡售賣，靠着這些微薄的收入來給他買米買糧，添置紙筆。
這一覺睡了將近一天，醒來的時候日頭早已落山，駱寶寶也已放學回家了。
從頭洗到腳，換了一身乾淨又舒適的衣裳，躺到牀上時整個人感覺骨頭都是鬆散的，眼皮子也擡不起來。
事先有了拓跋嫺和王翠蓮的叮囑，駱寶寶沒有過來打攪楊若晴睡覺，而是一個人乖乖在前院玩耍、
擡手給駱寶寶夾了一隻肉丸子到碗裡。
一手拽繩索，一手推織機，底下的雙腳又節奏的踩着腳踏板。
“孝衣我就先放下了，等到乾孃做頭七的時候我再過來穿。你歇着吧，我先走了。”楊若晴道。
楊若晴坐了下來，大家夥兒一塊兒吃夜飯。
目送楊若晴走出院子，沐子川方纔轉身回屋。
沐子川點點頭。
但也幸好有這幾個僕婦在，至少有人燒飯給他吃，也有人給他洗衣。
一家人，不用明着言謝，但一切的感動和溫暖都在這眼神和笑容裡。
地上，灑落着燒過的香紙灰燼，還有一些紙錢。
她這一哭，桌上的人都詫了，就連駱寶寶都放下了筷子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小玉。
楊若晴回到家後，王翠蓮早已在屋門口擺了一隻炭火盆子。
而娘……
“今個看到子川娘走，真的讓人心裡頭難過，我這年紀，比子川娘還要大兩歲，她走了，我還能坐在這裡跟你們一塊兒吃飯，這真是福氣。”
屋子裡到處都亂糟糟的，又冷清又亂。
供養他念書，從長坪村走到清水鎮，清水鎮走到望海縣，望海縣走到慶安郡，最後走向京城，走上金鑾殿……
“只是，可憐了子川，今夜，難熬啊……”
這屋子裡，到處都還是娘殘留的氣息，只是，除了那隻空着的針線簸籮，便再也找不到其他東西了。
前幾天雖然也悲痛，但家裡進進出出都是前來幫忙操辦喪事的人，喧鬧和忙碌暫且沖淡了悲傷。
只有楊若晴清楚小玉爲啥哭得這麼傷心，這是觸景傷情，想到她自己的遭遇了。
想當年她跟她爹一塊兒從秀水鎮的瓦市買了豬肉回村，結果整個村子都被屠了，一把大火燒得鋪天蓋地。
娘沒了，弟弟沒了，家也沒了……
“小玉心軟，聽不得這些話。”楊若晴趕緊爲小玉打圓場。並輕輕扶住小玉的肩膀，“別哭了，珍惜眼下的好日子，先吃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