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站在三岔路口，回望着密林，滿臉的哀傷。
“永仙啊，爺曉得是你顯靈了喲……”
“永仙啊，家裡的事你莫要牽掛，缺了啥，給爺奶拖個夢……”
老楊頭站在那裡碎碎念着，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
好像這密林在他的眼中，因爲埋葬了他最心愛的大孫子，從此這密林就變得異樣的特殊了，成爲了他餘生心頭牽掛的一處地方……
老楊頭這副哀傷落寞的樣子，落在楊永進和楊永青兄弟的眼中，楊永進繼續保持沉默。
楊永青則咧着嘴說：“爺，我看你這副樣子也怪難受的，咱難得來一趟山裡，”
“實在不行，您老再回去一趟？跟我大哥把想說的話都說完？”
老楊頭擡起頭很不高興的瞪着楊永青：“青小子你說的啥混賬話？”
楊永青指了指頭頂明烈的陽光，“爺，沒下雨哩，我和二哥可以坐在林子外面等，保證不會催促你的，你想說啥就跟我大哥說啥，說盡興了您老再出來唄！”
老楊頭的臉比鍋底還要黑，擡手就在楊永青的腦袋瓜上拍了一巴掌。
“你個混賬東西，也不看看啥場合，還拿你爺我開涮呢？”老楊頭喝罵，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
楊永青摸着腦袋躲到一邊，一臉無辜的說：“爺，我這不是看你對我大哥依依不捨的樣子麼？我成全你啊！”
“還有先前，是你說要下雨了催我們出來，你瞧，這大晴天呢！”
老楊頭再次剜了楊永青一眼，“我懶得跟你廢話，回家！”
說罷，老漢雙手背在身後，一個人往山下走了。
楊永進上前來也拍了下楊永青的腦袋，“你也是，再咋樣那林子裡躺的也是咱大哥，你不該拿這事開咱爺的玩笑。”
楊永青嘟囔道：“我就是看不慣咱爺那副嘴巴強硬，身體誠實的樣兒！”
“先前被嚇到的時候，他跑的最快，連籃子和碗都顧不上的！”
“這跑出來了，安全了，他又裝上了，我這人就見不得這樣的……”
楊永進也沉默了，因爲老漢今天確實挺裝的。
不對，不僅僅是今天裝，上回正月大哥的屍身接回村子裡超度，當時爺也裝到位了。
一開始要守到棺材邊陪大哥，後面氣味太沖了，老漢扛不住，自己找了個藉口去了靈堂外面坐，再不敢往棺材跟前湊……
今天又是如此。
也不能說老漢對大哥沒感情。
大哥是老漢最看重的長孫，這感情擺在那裡，摻不了假。
只是，當隔着生死的鴻溝，有種恐懼那是人的本能。
就像他們兄弟，內心深處對大哥的英年早逝都有些惋惜。
今天來這裡掃墓，心情也是沉重的。
只是，沉重是一碼事，害怕是另一碼事，這兩者一點兒都不衝突啊！
“這話題翻篇了，回吧，晌午去我家吃酒席。”楊永進道。
楊永青點點頭，“今天勇孝圍頭，我這個四嘎公可要喝個痛快！”
楊永進笑了笑，“好，燒酒管夠，今天我不管你！”
哥倆追上了老楊頭，三人一起下山回村。 在路上，楊永青這個話癆免不得繪聲繪色的跟楊永進這回顧先前在密林裡，聽到那兩聲異樣響動後的感受。
“……哎呀媽呀，真是嚇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尤其是第三次嘆息，”
“像，太像了，那簡直就是咱大哥的聲響啊！”
楊永進一路沉默，但是腦子裡也不停的在回顧先前密林中遇到的事情。
還別說，如果只是一個人聽到，那或許是那個人聽錯了，或者怎麼着。
但如果是在場的三個人同時聽到，那就不是幻覺了。
不僅僅是嘆息聲像極了當初的大哥，就連那清嗓子的聲音，也像極了好不好？
而走在最前頭的老楊頭雖然背對着後面的哥倆，並且對這個話題也一直沒有搭腔。
但是，老漢也一路走一路在琢磨這些事兒。
還別說，真的很蹊蹺。
尤其是那根被踩斷的枯枝，從那斷裂的部位老漢能看出那是剛剛踩斷的。
正如青小子說的那般，小松鼠是沒有那個本事踩斷，若是林子裡其他的野獸踩斷，那麼他們仨當時轉頭去看，不可能啥都看不見！
難道，真的是永仙一而再再而三的顯靈？
哎！
永仙啊永仙，看來你是真的曉得我們來給你掃墓了，所以想以這樣的方式出現，跟我們打個招呼，好讓我們曉得你就在我們身邊是不？
只是，你這一而再再而三的顯靈，有點滲人。
要是可以商量，大孫子你還是給爺奶託夢吧，那樣比較好接受一點……
到了村口，老楊頭突然停下。
因爲停的太急，而後面的楊永青說話又太投入，沒留神便直接懟上去，鼻樑被撞得痠痛。
楊永青捂着痠痛的鼻樑退到一邊，甕聲甕氣的抱怨老漢：“爺你做啥呀？這也太記仇了吧？至於嗎？”
不就是三岔路口那邊他開了他幾句玩笑？
當時都給他腦袋上呼巴掌了，咋這還要埋伏一筆？
小心眼！
老楊頭沉下臉，一臉嚴肅的盯着面前的楊永進和楊永青：“密林裡的事兒，到了家甭管跟誰，一個字都不要提，曉得不？”
楊永進連連點頭。
“爺你放心，這我肯定不說。”
說了，到時候大家人心惶惶，夜裡都不敢起夜，洗腳水也都不敢往門口倒了。
老楊頭又看向楊永青：“主要是你，你要管住自己的嘴巴！”
楊永青邊揉鼻子邊翻白眼。
“這有啥不能說的？青天白日的怕個球？難不成說了我大哥還能衝回家來找大家報仇不成？”
“你個放狗屁的東西，你再說？信不信我打死你！”
老楊頭氣得當場擡起了手臂，頭頂冒青煙。
楊永進趕緊上來打圓場，一邊勸說着老楊頭不要跟楊永青一般見識，
一邊拿腳去踹楊永青：“你閉嘴，你滾蛋！”
楊永進邊踹楊永青，邊給楊永青遞眼神。
楊永青連連後退，一邊往村裡跑，邊大聲說：“爺你放心吧，我保證不外說，我對天發誓我要是說了，就讓爺你上茅坑沒手紙，吃菜沒鹽巴，睡覺沒枕頭，撒尿沒夜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