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0.第780章 不是書中人

第780章 不是書中人

兩個異鄉人,喝着他鄉酒。

阿良率先開口,打趣道:“恢復得這麼快,純粹武夫的體魄,確實了不得。”

筋骨血肉的痊癒,紊亂魂魄的趨於安穩,本命飛劍的修繕溫養,三者速度之快,確實都有些出乎阿良的想象。

陳平安無奈道:“命懸一線,還是有些後怕。”

不僅僅是劍氣長城的劍修,會因爲各種理由,選擇秘密傳信給蠻荒天下的軍帳,妖族大軍當中也會有修士,將情報泄露給劍氣長城。

經此一役,甲申帳那五位天才劍修,避暑行宮這邊已經給出一份詳實的戰力評估。

當然年輕隱官擁有兩把本命飛劍的壓箱底手段,如今肯定也都已經被蠻荒天下的諸多軍帳所熟知。

阿良玩笑道:“不能光看賊吃肉,不看賊捱打,道理我懂。”

任何一位外鄉人,想要在劍氣長城有立足之地,很不容易。

阿良是過來人,對此深有體會。

阿良起身伸了個懶腰,道:“走,帶你去城池那邊四處逛逛。一個人的心絃,不能總是緊繃着。”

一旁的陳平安,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呼吸,自採藥起,從小到大,都在“講規矩”。

人有呼吸是爲活,這是頭等大事,幾乎所有修道之人的入門,既然一輩子都在致力於長生久視,自然都會從吐納二字起手,下苦功夫。

驪珠洞天楊家鋪子,那個輩分奇高的老頭子,早年傳授給陳平安的吐納法門,並不高明,品秩一般,但是中正平和,井然有序,故而是一種食補,不是藥補。雖然習慣成自然,不會給陳平安造成什麼體魄上的負擔,反而只有長久的裨益,如那一條潺潺流淌的源頭活水,滋潤心田,可修行是修行,做人是做人,心田之間,田壟分明,行走有路,彷彿每一步都不逾越規矩,每天都能夠守着莊稼收成,如此約束人心,好事自然是好事,卻會讓一個人顯得無趣,所以當年的泥瓶巷草鞋少年,潛移默化,總會給人一種少年老成的印象。

陳平安學拳之後,每次獨自遊歷江湖,總喜歡刻意控制呼吸和腳步,以高境界僞裝低境界,總能信手拈來,比老江湖還老江湖,並非純粹是天賦使然。

陳平安跟着起身,笑問道:“能帶個小跟班嗎?”

阿良點頭道:“那就一人帶一個。”

陳平安喊上了郭竹酒,她至今仍算是陳平安的小弟子,不過就陳平安這個歲數,才三十而立,對於修道之人而言,年齡宛若市井稚童罷了,郭竹酒成爲落魄山關門弟子的可能性,極小。

郭竹酒重新背起書箱,手持行山杖。

阿良則喊了那個扶搖洲鹿角宮的年輕劍修宋高元,鹿角宮是扶搖洲第一流的仙家門派,幾位在世的祖師爺都是女子,所以女子修士衆多,所以鹿角宮的男子修士,最是羨煞旁人。鹿角宮以水法神通著稱一洲,佔據着一條入海大瀆的小半水域,其中鹿角宮轄下的妒婦渡和胭脂津,更是名動四方的遊覽勝地,一處需要過渡的婦人女子卸去妝容,換上布裙木釵,不然水神娘娘就要興風作浪,另外一處則恰恰相反,需要女子塗抹胭脂,妝扮得嬌豔欲滴,行人才可安然涉水而過。鹿角宮對此從不過問,只要津渡兩處不傷人性命,都由着兩位任性的水神娘娘單憑個人喜好,訂立古怪規矩。

妒婦渡和胭脂津,在扶搖洲遊歷了好幾年的阿良,當然都去過,還與兩位水神娘娘聊得很投緣,一個活潑,一個羞赧,都是好姑娘。

至於那鹿角宮的一場偶遇,那是在一個月光皎皎的大晚上,阿良當時答應爲妒婦渡的水神娘娘,補上一份見面禮,幫那個可憐女子恢復破碎的容顏,便去了鹿角宮禁地的祖傳荷花池,那裡的每一張荷葉皆大有妙用,不知有多少對自己容貌不滿意的女子修士,心心念念,苦求鹿角宮一張荷葉而不得,有價無市,買不着。鹿角宮的山水禁制很有意思,當時阿良只能一路匍匐前行,扭來扭去,才偷溜到了荷花池畔,撅着屁股,臥剝蓮蓬摘蓮葉,不曾想遠處大如碧綠牀褥的一張蓮葉上,突然坐在一個姑娘,她瞪大一雙眼眸,看着那個懷裡亂揣着幾張小蓮葉的邋遢漢子,正趴地上剝蓮蓬啃蓮子,見着了她,阿良便遞出手去,問她要不要嚐嚐看。

女子待客周到,一道漂亮至極的水法當頭砸下。

往事可追可憶。

四人徒步離開避暑行宮,陳平安一貫心細,發現先前屋內衆人當中,董不得和龐元濟,好像有些微妙的心境變化。就是不知道在自己來到之前,阿良與他們分別聊了什麼。

出了大門,宋高元壯起膽子,滿臉漲紅,輕聲問道:“阿良前輩,以後還會去我們鹿角宮嗎?”

阿良笑問道:“說吧,是你的哪位師門前輩,這麼多年了,還對我念念不忘。去不去鹿角宮,我現在不敢保證。”

爲尊者諱,宋高元便以心聲與阿良前輩悄悄言語,“是蓉官祖師經常提及前輩。”

事實上,那位遠離紅塵百多年的祖師爺,每次出關,都會去那荷花池,經常唸叨着一句蓮子味道清苦,可以養心。

果然果然。阿良嘆了口氣,“是她啊。”

宋高元猶豫了一下,輕聲道:“蓉官祖師在我遠遊之前,叮囑晚輩,如果在劍氣長城見到了阿良前輩,就與阿良前輩說一句話。”

阿良默不作聲。

宋高元說道:“蓉官祖師想要與前輩說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

阿良撓撓頭,沒有多說什麼。

宋高元也不敢爲難阿良前輩。

何況有些事情,不可講道理,爲難了只會更爲難。

一路隨便逛蕩向城池,期間路過了兩座劍仙私宅,阿良介紹說一座宅子的地基,是一塊被劍仙煉化了的芝亭作白玉雕明月飛仙詩文牌,另一座宅子的主人,喜好收集浩然天下的古硯臺。只是兩座宅子的老主人,都不在了,一座徹底空了,無人居住,還有一座,如今在其中修行練劍的三人,是某位劍仙收取的子弟,年紀都不大,得了劍仙師父臨終前的一道嚴令,嫡傳弟子三人,只要一天不躋身元嬰境劍修,就一天不許出門半步,阿良遙望那處私宅的牆頭,感慨了一句用心良苦啊。

陳平安神色古怪。

那棟宅子裡邊的三位金丹劍修,皆是男子,不但無法離開私宅,據說還會身穿婦人裝束,是劍氣長城的一樁怪事。曾以飛劍傳信避暑行宮,希望能夠出門廝殺,但是隱官一脈去翻閱檔案,發現逝世劍仙早早與避暑行宮有過一份白紙黑字的約定,有老劍仙的名字,和一個小小的巴掌印,應該是上任隱官蕭𢙏的“手筆”。

陳平安只好作罷,婉拒了三位金丹劍修的請求。

在劍氣長城,戰死劍仙的託付之事,規矩最大,只要落在了紙面上,就要遵守,沒得商量。

牆頭那邊,只探出一顆腦袋,是個年輕容貌的劍修,不過留着絡腮鬍子,開始對阿良破口大罵。

阿良開始回罵,說我不過是與你們師父說了個典故,你們師父要依葫蘆畫瓢,關我阿良屁事。

那年輕劍修怒道,狗日的,敢不敢進來幹一架。

阿良跳起來朝那邊吐唾沫。

陳平安伸手揉着額頭,沒眼看。

他懷疑城頭程荃和趙個簃兩位老劍修罵架的壓軸手段,就是跟阿良學的。

然後男人發現一旁瞪大眼睛的郭竹酒,與如被施展定身術的宋高元,趕緊捋了捋頭髮,唸叨着失態了失態了,不應該不應該。

陳平安一問,才終於解開了那樁劍氣長城懸案的謎底,原來那位老劍仙有一門古怪神通,最擅長找尋劍道種子,事實上,如今劍氣長城這個大年份裡邊的年輕一輩天才,約莫有半數都是被老劍仙一眼相中的,太象街、玉笏街這樣的高門豪閥還好,可是類似靈犀巷、蓑笠巷這樣的市井巷弄,一旦出現了有希望溫養出本命飛劍的劍修胚子,難免有所遺漏,而天底下不光是劍修,事實上所有的練氣士,自然是越早步入修行之路,未來成就越高,像疊嶂,其實就是阿良憑藉那位劍仙傳授的術法,找尋出來的好苗子,許多未來成爲劍仙的劍修,在年幼時,資質並不明顯,反而極爲隱蔽,不顯山不露水。

阿良一次與身受重創、命不久矣的老劍仙喝酒,與後者隨口聊了聊浩然天下一個書香門第的故事,先祖屢次科舉不第,被金榜題名的同窗羞辱,憤懣返鄉,親自教書授業,讓家族所有男丁皆穿婦人衣裳,寒窗苦讀,只要沒有考取功名,四十歲之前就只能一直穿着女子,一開始淪爲朝野笑談,可最後竟然還真有了一門六進士、三人得美諡的盛況。

阿良笑道:“是不是覺得很兒戲?害得三個年輕天才被笑話了幾十年,以至於那三人覺得只要能夠出門出劍,都願意死在戰場上,才得解脫。”

阿良又說道:“老人那一脈的劍術,一直是殺敵傷己的路數,所以容易命不長久,成爲劍仙很快,成爲了劍仙再死,也最快。老人在世的時候,還能護着些門下弟子,老人一走,別說是三名弟子,就是收了三十個,就這麼個打仗法子,跟前邊宅子一樣的光景,早就沒人了。收了弟子,視若兒女,就是牽掛,每個當師父、做傳道人的,總要對弟子的人生負些責任。”

阿良摘下酒壺,喝了口酒,笑道:“順便再與你們說件陳年舊事,早年有位老劍仙找到老人,詢問那道術法能否公開,以便劍氣長城更多挖掘出年少天才,老人沒答應,說此法不外傳,就是陳清都親自離開城頭求他開口,都沒用。最後用一句話將那位出於公心的老劍仙給頂了回去,‘誰他孃的說一定要成爲劍修,纔算好事,你齊廷濟規定的?’”

說到這裡,阿良笑了起來,開心多於傷感了,“我私底下問他,是不是真的老大劍仙開口相求,一樣不行。老人說怎麼可能,若是老大劍仙開口,多大面兒,沒啥好藏私的,聊完事情,再邀請老大劍仙喝個小酒兒,這輩子便算圓滿了。我再問若是董三更登門呢,老人說那我就裝死啊。”

阿良最後感慨道,“在浩然天下,這樣的劍仙有也有,不過太少。”

宋高元點點頭,深以爲然。

阿良此後言語不多。

其實以前的阿良不太喜歡與晚輩們聊正經事,年紀小,憂愁也該不大,劍氣長城的大事,讓劍術高者去扛就是了。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以後會是一個萬年未有的嶄新局面,幾乎每一個劍氣長城的年輕人,哪怕是孩子,都已經與之慼慼相關,一個個都要快速成長起來,大勢洶涌,憂慮來時,不問歲數。

一行人到了玉笏街郭府大門口,陳平安讓郭竹酒回家,再讓主動告辭返回避暑行宮的宋高元,與隱官一脈所有劍修都打聲招呼,這兩天都可以隨便走走,散散心。

宋高元回望一眼兩人的背影。

那個阿良前輩,在鹿角宮名氣很大,當年被蓉官祖師帶着師妹一起追殺的時候,男人始終沒有還手,只是嚷嚷着自己與扶搖洲大劍仙徐顛是至交好友,請求鹿角宮仙師們給那位徐劍仙一個面子。徐顛是出身扶搖洲第二大宗門的譜牒仙師,也算是扶搖洲一位聲名顯著的後起之秀,年紀輕輕就是元嬰境劍修了,只是鹿角宮修士,向來我行我素,徐顛哪怕大道可期,終究還不是真正的劍仙,何況輩分又不高,再者鹿角宮的宮主,自身便是扶搖洲十人之列,德高望重,水法通天,對師妹蓉官更是疼愛有加,所以男人逃命路上的臨時抱佛腳,搬出這麼座小靠山,根本沒用。到最後,男人成功溜之大吉,也沒留下姓名,倒是沒有少吟詩。

鹿角宮事後飛劍傳信徐顛所在宗門,連同一幅男子畫像,向徐顛興師問罪,追問此人根腳與下落。

徐顛一頭霧水,遭了一場無妄之災的劍道天才,趕緊回信鹿角宮,說自己根本不認識畫上男子。

結果徐顛所在宗門一位經常嬉戲人間的老祖師,雖說貌若稚童,一身修爲早已返璞歸真,事實上比鹿角宮宮主的修爲還要高些,他得知此事後,風馳電掣,親自御劍跑了一趟鹿角宮,說徐顛不認識,我認識啊,我與阿良老弟那是換命的好哥們。

外人只知這位遠道而來的老前輩下山之時,一手覆紅腫臉頰,罵罵咧咧,一直在碎嘴着媽了個巴子的,在離開鹿角宮山門後,高聲喊了一句,阿良你欠我一頓酒。

少年時候的宋高元,有一次實在忍不住,與蓉官祖師問了個膽大包天的問題,那個阿良,是故意做了什麼讓祖師喜歡的事情嗎?

蓉官祖師當時想了想,搖頭說他沒有,可她就是喜歡了。

在郭竹酒和宋高元離開後,陳平安與阿良說了一些自己的山水故事,零零散散的,想到了什麼就聊什麼。

第一次遊歷劍氣長城,乘坐老龍城渡船桂花島,途徑蛟龍溝,差點死了,是大師兄左右出劍破了死局。

與同齡人曹慈的三場問拳,連輸三場,輸得毫無還手之力。

在桐葉洲誤入藕花福地,走了一場結結實實的江湖,收了曹晴朗和裴錢當學生弟子,可其實不知道如何傳授學問給曹晴朗,也擔心裴錢太着急長大。

前些年與疊嶂一起經營了一家酒鋪,賣那竹海洞天酒,生意不錯,比坐莊來錢慢,但是細水長流。誰都不信那些酒水與青神山當真有關,所以阿良你得幫着鋪子說幾句良心話。你與青神山夫人是熟人,我們又是朋友,我這酒水怎麼就與竹海洞天沒關係了?

倒懸山那座捉放亭,被道老二捉了又放的那頭大妖,依附在一個名叫邊境的年輕劍修身上,被隱官一脈揪了出來,斬殺於海上。

如今的落魄山,不但有了竹樓,按照約定取的名字,還在霽色峰有了一座開山立派的祖師堂,阿良你以後一定要去看看。

兩人走過一條條大街小巷。

阿良每一處都熟門熟路,聽着年輕人的故事,阿良多是在聽,偶爾問些好感興趣的問題,比如那個太平山女冠黃庭,與那個大泉王朝的姚近之,哪個更好看些。

陳平安笑着說,都好看,可在我眼中,她們加在一起,都不如寧姚好看。

阿良說寧丫頭又不在這裡,你小子與我說句男人言語,陳平安環顧四周,不過思量一番,嘿嘿一笑,還是沒說什麼。

戰事停歇,城內酒鋪生意就好。

這一路上,遇到了阿良與年輕隱官,與他們雙方各自相熟的某些劍修,都沒怎麼打招呼,最多就是點個頭意思意思。

認識阿良的,未必願意與年輕隱官打交道,是陳平安酒鋪老主顧的,卻未必敢與阿良言語。

雖然兩個外鄉人,共同點很多,但是在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眼中,狗日的阿良與狗日的二掌櫃,像也不像。

阿良沒有去疊嶂酒鋪那邊喝酒,卻帶着陳平安在一處街角酒肆落座。

人滿爲患。

因爲沽酒婦人美姿容。

是位本命飛劍早早毀壞了的婦人。

見着了阿良,婦人十分熱絡,親自端酒上桌,狠狠剮了眼男人,埋怨了一句死沒良心的。

然後婦人與年輕隱官笑臉嫣然,言語很不見外,“呦,這不是咱們二掌櫃嘛,自家酒水喝膩歪了,換換口味?遇見了好看的女子,一拳就倒,真不成。”

陳平安一陣頭大,只能微笑不語。

阿良端起酒碗,與陳平安磕碰了一下,然後沒來由感慨道:“年少時看雜書,在書上曾經見過一句警世名言,穗大者低頭多,只是不走江湖,到底感悟不深,只有真正走過江湖,才知道飽滿穀穗自低頭,的確是金玉良言。”

陳平安神色古怪。

阿良一腳踩在長凳上,壞笑道:“想啥呢,好好的道理想歪了不是?”

陳平安問道:“你與青神山夫人的傳聞,魏檗說得言之鑿鑿,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阿良笑道:“那個棋墩山小山神知道個屁。”

陳平安說道:“在竹樓外,有次提起你,魏大山君難得真情流露,說了你許多好話。”

阿良立即改口,“作爲古蜀國版圖的神水國舊山君,魏兄弟還是有點東西的,言談很有見地。難怪當年頭次相逢,我就與他一見如故。”

大概阿良所謂的一見如故,就是給了魏檗一記竹刀。

說到這裡,阿良突然放下酒碗,“驪珠洞天的出現,與古蜀國蛟龍衆多的內裡牽連,再加上你那個泥瓶巷的鄰居,你有想過嗎?”

陳平安點頭道:“有想過。”

“那就是想了,卻沒有扯起那條隱藏脈絡的線頭。”

阿良瞥了眼陳平安,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有些內幕,如今的陳平安,就算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的。阿良忍不住搖搖頭,問了個問題,“你那落魄山,有沒有瞧着很不起眼的外鄉修道之人,精怪鬼魅除外,肯定境界不高,尤其是你可以確定對方境界低的那種人,而這個人,與陸沉相中的那個陳靈均,關係應該會不錯。”

陳平安在腦海中捋了一遍,點頭道:“有。”

阿良笑道:“這麼說來,你離開落魄山,來到這劍氣長城,不全是壞事。”

陳平安疑惑道:“能說緣由嗎?”

阿良猶豫了一下,說道:“也不是不能說,何況只是我的一點猜測,做不得準。我猜那個斬殺蛟龍最多的傢伙,有可能已經將自己置身於落魄山周邊了。”

阿良喝了口酒,“此人很好說話,只要不涉及蛟龍之屬,隨便一個下五境練氣士,就算殺他都不還手,大不了換個身份、皮囊繼續行走天下,可只要涉及到最後一條真龍,他就會變成頂不好說話的一個怪人,哪怕稍稍沾着點因果,他都會斬盡殺絕,三千年前,蛟龍之屬,依舊是浩然天下的水運之主,是有功德庇護的,可惜在他劍下,一切皆是虛妄,文廟出面勸過,沒得談,沒得商量,陸沉可救,也一樣沒救。到最後還能如何,好不容易想出個折中的法子,三教一家的聖人,都只能幫着那傢伙擦屁股。你境界很低的時候,反而安穩,境界越高,就越兇險。”

阿良笑道:“當然,世間從沒什麼真正的無敵之人。更多的內幕,你現在知道不如不知道。只需要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就行了。我還是那句話,你顧不過來的。”

陳平安點點頭。

一來是窮盡心力都無法揣測之事,二來最壞的結果並未發生,再者他註定無法返回寶瓶洲,多想無益。

然後阿良又好像開始吹牛,伸出大拇指,朝向自己,“再說了,以後真要起了衝突,只管報上我阿良的名號。對方境界越高,越管用。”

一般來說,被阿良主動稱呼爲兄弟的,像那扶搖洲的劍修徐顛,都是被阿良坑慘了的,其實是被他看不順眼的人。

徐顛在那場風波過後,幾次下山遊歷,只要遇到鹿角宮女修,就沒人待見過他,而鹿角宮的女子練氣士,交友廣泛,所以以至於半座扶搖洲的宗門女修,都對徐顛不太順眼。用徐顛那個幸災樂禍的祖師話說,就是被阿良當頭澆過一桶屎尿的人,哪怕洗乾淨了,可還是被澆過一桶屎尿的人嘛,認命吧。

但是報上名號,敢說自己與阿良是朋友的,那麼在浩然天下的幾乎所有宗門,興許同樣還是不受待見,但是絕對抵擋許多災殃和意外。

阿良沒來由嘖嘖道:“與寧丫頭越來越有夫妻相了。”

陳平安擡起酒碗,突然轉頭問道:“老闆娘,有沒有不要錢的佐酒小菜?”

這就很不像寧丫頭了。

關於陳平安和寧姚,阿良倒是早早覺得兩人很般配,那會兒,一個還是劍氣長城的寧姚,一個還是剛走江湖的草鞋少年。

一個什麼都不願意多想的姑娘,遇上個願意什麼都想的少年,還有比這更兩相宜的事情嗎?

不是所有男人,都會意識到自己的身邊人心愛人,是萬萬年只此一人有此姻緣的。

那婦人笑道:“咱這小本買賣,可比不得二掌櫃酒鋪的生意興隆,再說了,二掌櫃又坐莊又賣酒,還會遍地撿法寶,會缺錢?”

陳平安只能一笑置之。

阿良望向對面的陳平安,緩緩道:“當一個人,只能做三兩重的事情,就說不出半斤重的道理。就算讀過書,講得出,別人不聽,不還是等於沒講?是不是這個理兒?”

陳平安點頭道:“需要我們講道理的時候,往往就是道理已經沒有用的時候,後者偷偷在前,前者公然在後,所以纔會世事無奈。”

阿良笑道:“很沒勁?”

陳平安搖頭道:“有勁。有意思。越是這樣,我們就越應該把日子過得好,儘量讓世道安穩些。”

然後陳平安喝了一口大酒,神色從容,眼神明亮,“就像一個人,只要酒量夠好,自己就喝得掉酒碗裡的糟心事,都不用與旁人說醉話。”

阿良哈哈大笑,十分開懷。

因爲在眼前陳平安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那人沒走過的江湖,被寄予希望的眼前年輕人,已經幫着走過很遠。

陳平安突然說道:“我雖然沒去過蠻荒天下,但是我知道,戰場上,死在我拳下劍下的妖族,在戰場之外,相當一部分,也是弱者,甚至是真正意義上身不由己的弱者。”

阿良笑了起來,知道這小子想說什麼了。陳平安看似是在說自己,其實更是在勸慰阿良。

陳平安又說道:“一旦劍氣長城被攻破,那些蠻荒天下的真正弱者,一樣會成爲身不由己的強者。”

阿良反而不太領情,笑問道:“那就該死嗎?”

他其實才是世間最瞭解蠻荒天下風土習俗的劍修,最少也會是之一。

阿良甚至在那邊,在戰場之外,還有劉叉這樣的朋友,除了劉叉,阿良認識許多蠻荒天下的修道之士,早已與人無異。

陳平安已經喝完兩碗酒,又倒滿了第三碗,這座酒肆的酒碗,是要比自家鋪子大一些,早知道就該按碗買酒。

陳平安一口喝完第三碗酒,晃了晃腦子,說道:“我就是本事不夠,不然誰敢靠近劍氣長城,所有戰場大妖,全部一拳打死,一劍砍翻,去他孃的王座大妖……以後我如果還有機會返回浩然天下,所有僥倖置身事外,就敢爲蠻荒天下心生憐憫的人,我見一個……”

打了個酒嗝,陳平安又開始倒酒,喝酒一事,最早就是阿良攛掇的。至於見到了一個就會如何,倒是沒說下去了。

阿良沒攔着。

阿良只是嬉皮笑臉道:“你陳平安見着了那些人,還能咋樣,人家也有自己的道理啊,反正又沒誰逼着劍氣長城死這麼多人。”

陳平安停下喝酒,雙手籠袖,靠着酒桌,“阿良,說說看,你會怎麼做?我想學。”

學習他人之好,一直是陳平安的擅長事。

算賬一事,當賬房先生,就在大泉王朝邊境狐兒鎮的小客棧,與鍾魁學過。

當包袱齋,偷偷摸摸撿破爛,真正的絕活,該是怎麼個境界,在北俱蘆洲結伴遊歷的孫道長身上,陳平安大開眼界。

甚至很早之前,林守一的一句無心之語,大致意思就是出門在外,事情可以管,但是不用管太多。也讓陳平安越到後來,越感同身受,越覺得有嚼頭。

在更早之前,陳平安那一手被很多行家裡手視爲“匠氣有餘,靈氣不足”的字,無形之中,其實都是學之於陸沉的那份藥方三張紙。當年陸沉說了三件事,卻只明說了去撿蛇膽石碰運氣在內的兩件事,陳平安當時還問了一句,陸沉卻沒說破,原來學字,就是最後一件事。

阿良笑着給出答案:“我根本不在乎啊。”

陳平安怔怔無言,想起了蛟龍溝當時冥冥之中,聽到的那些旁人“心聲”,想起了天劫過後的隨駕城。

陳平安伸手出袖,抿了一口酒,一手持碗,一手撓頭,“有點難學。”

阿良笑道:“不用學。”

上山修行後,舉頭天不遠。

修道之人,離山巔越近,對人間越沒耐心。

有例外的,可惜不多。

阿良也擔心陳平安會成爲那樣的山上神仙。

就像陳平安學字一事,阿良不是不清楚陸沉贈予藥方的深遠用心,只說陳平安的畫符,爲何如此順遂?簡直就像是毫無門檻,一步跨過?要知道符籙一途,無論是不是道家一脈的練氣士,都視爲天塹,與劍修如出一轍,不成就是不成。

但是這種事,他阿良偏偏不能開口道破,得陳平安自己去琢磨。

劍術高,便覺得天下事皆容易?沒這樣的好事,他阿良也不例外。

這一頓酒,兩人越喝越慢,阿良不着急,自己酒量好,陳平安也想要多喝一些。

那位沽酒婦人到底與阿良是老交情了,託人從酒樓帶了一屜佐酒菜過來,與二掌櫃笑言不收錢。

就這樣,兩人竟是喝到了天昏地暗夜幕沉沉,四周酒客越來越稀疏,期間來了些主動客套寒暄的劍修,來者不拒,只管落座喝酒,記得結賬。

所以喝到了現在,兩人只需要結賬桌上的一壺酒即可。

在劍氣長城,不會有人以劍修本事喝酒,單憑先天酒量。

阿良早已滿臉通紅,指了指天上其中一輪明月,與那婦人笑道:“謝妹子,我去過,信不信?”

出門在外,遇見比自己年輕的,喊妹子,喊姑娘都可。遇見比自己大的女子,別管是大了幾歲還是幾百歲,一律喊姐,是個好習慣。

婦人趴在櫃檯那邊,瞥了眼那輪明月,直截了當來了一句,“有母的?”

阿良晃了一下手掌,“小姑娘家家的,盡說些俏皮話。”

婦人沒好氣道:“要打烊了,喝完這壺酒,趕緊滾蛋。”

阿良與陳平安喝完最後一壺酒,就起身離去,陳平安掏錢結賬,同行本是仇家的婦人,卻笑着擺擺手,“陳平安,算我請你的。”

陳平安也沒問緣由,收起那幾顆雪花錢,道了聲謝。

兩人走在深夜寂寥的大街上,兩人的步伐都有些晃盪,也沒散掉那滿身酒氣。

臨近寧府。

阿良說道:“陳平安,我們不是在白紙福地,身邊人不是書中人。現在記得不算本事,以後更要牢記。”

陳平安嗯了一聲。

阿良突然信誓旦旦說道:“喝酒沒花錢這件事,我不會跟寧丫頭說的。你說那黃庭和姚近之長得很好看,我更不會說。”

陳平安雙手抱住後腦勺,“你說了我就會怕?開什麼玩笑,阿良,真不是我吹牛……”

寧府大門那邊,出現一個身影,年輕隱官立即深呼吸一口氣,打消酒意,瞬間震散一身酒氣,屁顛屁顛飛奔過去,一隻手繞到身後,示意身後男人自個兒一邊涼快去,一路跑上臺階,見着了她,站定,說道:“對不起,回來晚了,酒其實沒多喝太多,阿良一直勸,我說有傷在身都不管用,下次不會了啊。”

阿良站在原地,豎耳聆聽那邊的言語,然後目瞪口呆,二掌櫃絕非浪得虛名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寧姚轉頭看了眼阿良。

被嫌棄了。

阿良悻悻然轉身離去,嘀咕了一句,能在劍氣長城謝姑娘的酒肆,喝酒不花錢,破天荒頭一遭,我都做不到。

門口那邊。

寧姚沒說話。

陳平安有些心虛。

寧姚根本沒理會阿良的告刁狀,只是看着陳平安。

他怎麼好像又高了些啊。

她踮起腳跟,與他眉眼齊平。

陳平安歪着腦袋,眯眼而笑,說道:“快說你是誰,再這麼可愛,我可就要不喜歡寧姚喜歡你了啊。”

寧姚還是不說話。

等到陳平安開竅的時候,寧姚已經轉身走了。

劍氣長城的城頭上,魏晉被迫施展掌觀山河的神通,畫卷正是寧府大門那邊,阿良捶胸頓足,“傻小子愣頭青啊。”

老大劍仙雙手負後,彎腰俯瞰畫卷,點頭道:“是傻了吧唧的。”

原本還有些不情不願的魏晉,這會兒笑着附和道:“二掌櫃不解風情,確實大煞風景。”

阿良咳嗽一聲,輕輕推開魏晉的手掌,“魏晉啊,堂堂劍仙,你竟然做這種事情,太不講江湖道義了,你良心會不會痛?”

老大劍仙轉身離去,“是不應該。”

原地只留下一個原本練劍好好的風雪廟劍仙。

在老大劍仙茅屋那邊的城頭上,阿良盤腿而坐,“能不能換一個人,比如我?”

陳清都搖頭道:“不行。”

阿良惱火道:“我境界不更高?”

陳清都說道:“到了我們這個高度,境界有卵用。你以前不懂就算了,現在還不懂?”

阿良默然。

老大劍仙這是話糙理不糙。

兩人沉默許久,陳清都坐在阿良身旁。

阿良有些訝異。

老大劍仙很少有此舉動。

陳清都輕聲道:“有些累了。”

只是老人又笑道:“劍修陳清都,有幸遇見你們這些劍修。”

阿良大笑道:“這種話,扯開嗓門,大聲點說!”

陳清都斜眼看去。

阿良立即耍無賴:“喝了酒說醉話,這都不行啊。”

陳清都輕聲說道:“不知道萬年以後,又是怎麼個光景。”

阿良說道:“總是讓人失望又希望的吧。”

陳清都點點頭,“大慰人心。”

(本章完)

106.第106章 魚龍混雜628.第628章 山巔境的拳頭有點重722.第722章 爲何話多541.第541章 聽說你要問劍(上)843.第843章 我是東山啊1103.第1103章 教拳與續杯815.第815章 破境不需要等的855.第855章 仰天大笑,夫復何言168.第168章 世間父親皆英雄894.第894章 夜航船837.第837章 不是劍客心難契1191.第1191章 幾人著眼到青衫592.第592章 諸位只管取劍(一)1056.第1056章 吾爲東道主(中)387.第387章 又一年春747.第747章 搬山倒海753.第753章 願挽天傾者請起身1068.第1068章 何謂算計257.第257章 同樣是少年郎624.第624章 落魄山的家底(一)559.第559章 不愧是老江湖1230.第1230章 家在此山中202.第202章 便是人間好時節1121.第1121章 酒,劍,明月473.第473章 又一年下雪時(中)976.第976章 大概1156.第1156章 題外話168.第168章 世間父親皆英雄714.第714章 大師伯出劍,小師兄下棋398.第398章 異鄉見老鄉786.第786章 天寒加衣(一)579.第579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四)463.第463章 人未死身先死?526.第526章 不當那善財童子928.第928章 一笑撫青萍488.第488章 炭籠火爐寒人心(上)933.第933章 腳步699.第699章 境界於我無意思1038.第1038章 一張桌子682.第682章 拳與飛劍我皆有1158.第1158章 雨過天晴492.第492章 少年心思,清澈見底94.第94章 秀色可餐703.第703章 有人要問拳陳平安769.第769章 年輕朱斂263.第263章 一葉扁舟,翩翩少年710.第710章 打架之人,是我師父344.第344章 謹遵法旨115.第115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上)99.第99章 山神和竹刀870.第870章 夜歸人725.第725章 誰能與寧姚般配935.第935章 練手1222.第1222章 驕傲148.第148章 少年有事問春風80.第80章 出山527.第527章 小街又有雨(上)683.第683章 觀戰劍仙何其多795.第795章 人間俱是遠遊客135.第135章 振衣79.第79章 迎春印627.第627章 他的本命瓷和弟子們(二)834.第834章 時來天地皆同力1139.第1139章 除非問取籠外鶯雀776.第776章 圍殺一人和一人圍殺30.第30章 暗室981.第981章 摧城697.第697章 連雨不知春將去1104.第1104章 也在心鄉80.第80章 出山358.第358章 雨停369.第369章 人間苦難說不得也167.第167章 我法寶多啊472.第472章 又一年下雪時(上)353.第353章 祖師堂牌,頭頂月光1115.第1115章 山青花欲燃147.第147章 請破陣431.第431章 江湖險惡1079.第1079章 劍術歸攏650.第650章 有事當如何470.第470章 於不練劍時磨劍(中)648.第648章 有些練拳不一樣(一)936.第936章 登山677.第677章 心上人478.第478章 飛鳥絕跡冰窟中(下)756.第756章 崔東山的一張白紙(一)25.第25章 離別801.第801章 天上月(二)587.第587章 不聽道理是最好336.第336章 廟堂與山野的對峙1053.第1053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十)645.第645章 爲何敢怒不敢言853.第853章 人生好像一直在陋巷徘徊784.第784章 今天明天后天359.第359章 過橋登山1025.第1025章 山巔問拳257.第257章 同樣是少年郎436.第436章 南下1061.第1061章 吾爲東道主(七)795.第795章 人間俱是遠遊客
106.第106章 魚龍混雜628.第628章 山巔境的拳頭有點重722.第722章 爲何話多541.第541章 聽說你要問劍(上)843.第843章 我是東山啊1103.第1103章 教拳與續杯815.第815章 破境不需要等的855.第855章 仰天大笑,夫復何言168.第168章 世間父親皆英雄894.第894章 夜航船837.第837章 不是劍客心難契1191.第1191章 幾人著眼到青衫592.第592章 諸位只管取劍(一)1056.第1056章 吾爲東道主(中)387.第387章 又一年春747.第747章 搬山倒海753.第753章 願挽天傾者請起身1068.第1068章 何謂算計257.第257章 同樣是少年郎624.第624章 落魄山的家底(一)559.第559章 不愧是老江湖1230.第1230章 家在此山中202.第202章 便是人間好時節1121.第1121章 酒,劍,明月473.第473章 又一年下雪時(中)976.第976章 大概1156.第1156章 題外話168.第168章 世間父親皆英雄714.第714章 大師伯出劍,小師兄下棋398.第398章 異鄉見老鄉786.第786章 天寒加衣(一)579.第579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四)463.第463章 人未死身先死?526.第526章 不當那善財童子928.第928章 一笑撫青萍488.第488章 炭籠火爐寒人心(上)933.第933章 腳步699.第699章 境界於我無意思1038.第1038章 一張桌子682.第682章 拳與飛劍我皆有1158.第1158章 雨過天晴492.第492章 少年心思,清澈見底94.第94章 秀色可餐703.第703章 有人要問拳陳平安769.第769章 年輕朱斂263.第263章 一葉扁舟,翩翩少年710.第710章 打架之人,是我師父344.第344章 謹遵法旨115.第115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上)99.第99章 山神和竹刀870.第870章 夜歸人725.第725章 誰能與寧姚般配935.第935章 練手1222.第1222章 驕傲148.第148章 少年有事問春風80.第80章 出山527.第527章 小街又有雨(上)683.第683章 觀戰劍仙何其多795.第795章 人間俱是遠遊客135.第135章 振衣79.第79章 迎春印627.第627章 他的本命瓷和弟子們(二)834.第834章 時來天地皆同力1139.第1139章 除非問取籠外鶯雀776.第776章 圍殺一人和一人圍殺30.第30章 暗室981.第981章 摧城697.第697章 連雨不知春將去1104.第1104章 也在心鄉80.第80章 出山358.第358章 雨停369.第369章 人間苦難說不得也167.第167章 我法寶多啊472.第472章 又一年下雪時(上)353.第353章 祖師堂牌,頭頂月光1115.第1115章 山青花欲燃147.第147章 請破陣431.第431章 江湖險惡1079.第1079章 劍術歸攏650.第650章 有事當如何470.第470章 於不練劍時磨劍(中)648.第648章 有些練拳不一樣(一)936.第936章 登山677.第677章 心上人478.第478章 飛鳥絕跡冰窟中(下)756.第756章 崔東山的一張白紙(一)25.第25章 離別801.第801章 天上月(二)587.第587章 不聽道理是最好336.第336章 廟堂與山野的對峙1053.第1053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十)645.第645章 爲何敢怒不敢言853.第853章 人生好像一直在陋巷徘徊784.第784章 今天明天后天359.第359章 過橋登山1025.第1025章 山巔問拳257.第257章 同樣是少年郎436.第436章 南下1061.第1061章 吾爲東道主(七)795.第795章 人間俱是遠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