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叔平王現身朝堂,當衆宣讀了乾明帝昏迷前交至其手中的冊封聖旨,正式昭告天下,冊立大皇子趙天懿爲太子,即日起代天子親政。平王則賜封爲攝政王,輔佐新帝三年助其執政。
同時冊封三皇子爲肅王,四皇子爲勤王,五皇子爲誠王,因二皇子早早已封爲賢王,此次並不在封王之列,但每位王爺均可獲賜新府第,更有豐厚的賞地,可保一世榮華,以示皇恩浩蕩。
消息既出,舉國慶賀,但有人歡喜就有人憂。
大贏家太子自不必說,從一個生母早逝被皇后領養的小小皇子一步步成爲當朝太子,距離巔峰之位只有一步之遙,如何能不讓他春風得意。
衆位王爺亦是心滿意足,他們當中有些人本就無奪嫡之心,如今得能到乾明帝親封王爺,就相當於一張免死金牌在身,只要將來不是犯下造反的大罪,這一世富貴榮華便可盡享。
若說這當中有哪位不高興的主,也就是肅王趙堇懿了。
他在京中和朝外汲汲經營多年,勢力盤根全國,結果臨門一腳卻是踢了個烏龍,讓對方先進球了。他心裡自然是覺得冤得慌,暗恨皇帝看走了眼,不識他這個真龍天子。
趙堇懿豈會如此就善罷甘休,不過一個太子罷了,立了還能再廢,他現在比任何人都希望乾明帝能一直這樣半死不活地活久一點,這樣他纔有更多機會把新太子拉下馬。
肅王一黨也不會就這樣束手就擒,太子一旦繼承大統,恐怕頭一個收拾的就是他們這些當初效忠肅王的黨羽。
不爭就是死路一條,爭還有一半贏的機會。
所謂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趙堇懿與他的黨羽們怎麼可能坐以待斃。
而眼下正好有一件民生大事,可以讓他們借題發揮。
從年初二月至今,三個月以來江南頻頻水患,淹沒田地無數,災民數萬,朝廷連接派了兩任欽差大臣南下治災卻還依然收效甚微,江南地區已是一片怨生載道,民心頗爲不穩。
如今天氣漸熱,若是再控制不住水患,施救災情和災民不到位,極有可能引發瘟疫,到時老百姓爲了生存,恐怕會官逼民反,發生暴亂。
而歷來新皇登基,或是新太子上位,但凡遇上這種情形,多半都是要御駕親臨穩定與收穫民心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嘛。
肅王一黨便以此事爲契機,紛紛上奏,懇請太子南下治災,還江南一片安寧。
一時間,懇請太子南下救災的奏摺如雪花般彈進了御書房,在有心人的煽動之下,民間的請願書也是不時地被呈上天聽,堆得比小山還高,太子趙天懿爲此是焦頭爛額,左右爲難。
這的確是他籠絡民心的大好機會,不管他南下究竟能否治災成功,但至少人親自到場了,與災民共度了患難,在百姓心中自然會留下一個勤政愛民的好形象,對他日後順利登基大有裨益。
可他又怕自己一旦離開了京城,肅王一黨會趁機擾亂朝綱,取而代之,屆時自己豈不是雞飛蛋
打一場空?
徐皇后和大多數幕僚都主張太子留在京師穩住地位,另派一個份量較重的大臣南下安撫災民,甚至有人提議讓某位王爺代替太子前去。
可思來想去,四位王爺沒一位讓人省心的,派哪一個去都不合適也不放心。
賢王是個病秧子,自己都顧不過來,如何能婁得住那一攤子事。勤王和誠王只知吃喝玩樂,不學無術,去了只怕是幫倒忙,屆時反而連累太子名聲。
肅王倒是有才又能幹,可野心也大啊,這就更不敢派他去了。回頭萬一他真的治災成功了,功勞全成他的了,百姓愛戴的也是他,太子之位恐怕就坐不牢了。
關鍵時刻,還是老平王站出來一錘定音。
民生大計和民心穩定是立國之本,南下救災必須去,而且必須是太子本人親自去,這樣才能鼓舞民心,激勵士氣。
此舉不僅可以展現太子憂國愛民之心,也能展現出太子的才幹,既可籠絡民心亦可籠絡朝臣。
畢竟朝中還有一批臣子是中立派,至今尚未明確表態支持哪一位皇子,若是太子此行能夠圓滿解決賑災治患一事,必定能夠得到更多朝臣支持。
至於京師,自有平王這個攝政王鎮守其中,若是有人妄圖擾亂朝綱,還有他手中的青龍杖可平定鎮壓。
此物乃趙氏高祖皇帝傳承下來的聖物,上可打昏君,下可殺佞臣,誰若執掌此物,如同皇命在手,無論皇親國戚,皆可先斬後奏。
有了老平王的保證,徐皇后和太子勉強安下了半顆心,可另一半的心還是遲遲不能落下。
這一路南下兇險異常,太子的安危亦是頭等大事。萬一有人按捺不住,找人在途中刺殺太子怎麼辦?別到時候人還沒到江南就給死了,那才叫死的冤枉。
思來想去,護送太子南下的重責便落到席梟頭上。他是乾明帝最信任的愛臣之一,又是平王力推,有席梟在,趙天懿浮在半空的心總算是安穩落地,不再苦苦糾結了。
既是決定要去,就必須速戰速決,趕在天氣炎熱之前,趁還未傳出疫情之際,趕緊南下,否則拖得越久形勢對他們就越不利。
五月十八日,在吵吵嚷嚷了將近半個月之後,太子終於決定親自南下賑災濟民,並點名由驃騎大將軍席梟隨同前往,兩日後即刻啓程。
席梟要護送太子南下的消息不到半日便傳遍京師,席府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信兒,一時間落鬆院和榮禧堂裡愁雲慘淡。
誰都知道此行兇險,且不說在路上可能會發生什麼意外,即便順利到達江南,那兒水患那麼嚴重,萬一他們去的時候趕上了更大的天災,怎麼辦?萬一災區真的爆發了疫情怎麼辦?
聶含璋自從聽到這個消息後,右眼皮子就一直在跳。
她本不是什麼迷信的人,可是這一次她心裡真的是又慌又亂,比早前席梟把那麼重要的東西交到她手上時還要心慌意亂。
不管怎麼樣,當時席梟雖然身處皇宮,但至少還是在京城,他們見不了面,可是還能互通消息,隨時能知道彼此的境況。
如今他卻要遠去千里之外的江南,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兩個月,再加上他們要治理水患、賑濟災民,沒有三五個月根本回不來。哪怕想寫封信給他,等收到他的回信也要一兩月之後,這怎能不讓人焦心害怕?
聶含璋自得了信就一直在落鬆院門前徘徊着等席梟回來,她以爲二十號啓程,今天太子怎麼也得放人回來收拾一下行李,跟家人告個別吧,結果天都黑了還是沒等到人。
聶含璋心裡對皇家是一萬個不滿,席梟可是連前兩天席玉茹大婚都沒能來參加,天家不能就這樣一直把臣子“扣押”着不放吧,人席梟還有老母親和妻子在家等着呢,這算什麼事嘛。
十九號一早,席老夫人就出府去了,說是要去觀音廟給席梟求道平安符,謝清蕪也跟着去了。
聶含璋本也想去,可又怕萬一大家都走了,席梟回來了她們不在,反而不好,於是便留在府中等着。
謝清蕪等人從觀音廟回府的路上,路過了一家兵器鋪,淑琴便向謝清蕪提議不如買個護心鏡送給席梟護身。
雖說席梟已有能工巧匠爲他量身打造的護心鏡,可到底比不過自己送他的一片一心意,況且護身的東西不嫌多,或許關鍵時刻真能派上用場呢。
謝清蕪是真的擔心席梟的安危,哪怕她心裡確實對席梟有過怨氣,可終究還是在乎他更多,希望他能早日平安歸來。
於是,謝清蕪便喊停了馬車,跟席老夫人說明了情況,老夫人直誇她有心,一同下了馬車,兩人進店一塊挑了個據說可以刀槍不入的護心鏡。
兩人回府已是午時,大家一起在花廳用了午膳,飯後席老夫人和謝清蕪留了下來,陪同聶含璋在花廳一起等着席梟。
聽說她們給席梟買了個護心鏡,聶含璋假裝好奇,從謝清蕪手中要來護心鏡仔細瞧了個遍,沒發現什麼不妥,便放心地交還給她。
聶含璋一心認定,謝清蕪不會害席梟,而且當時有婆婆在場,想必對方也做不了什麼手腳,既檢查過了沒問題,那應該就是自己多心了。
何況席梟有他自己專用的護心鏡,謝清蕪送的那個基本是派不上用場的,她想送就送好了,自己要是爲這種事跟她找不痛快那就太掉價了。
幾人在花廳等到申時也不見席梟露面,來福從皇宮回來報信說席梟可能要晚上才能回府,聶含璋便回落鬆院繼續幫他打點行裝去了。
照這情形,估計席梟會很匆忙地回來又匆忙地離開,所有東西都得先給他備齊才行。
一直到月上中天,聶含璋靠在榻上眯了個小盹醒來,桌上的刻漏正指向戌時一刻,這時門外總算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一步步沉穩有力,走得那般急切,除了席梟別無他人。
聶含璋一個骨碌起身,連鞋也沒穿,腳上只套着一雙白羅襪,蹬蹬蹬就往外屋跑,看到日思夜想的那張臉,整個人幾乎是跳起來飛撲了過去。
席梟穩穩地接住她,把她緊緊抱在懷裡,眉目含笑地看着她。
幾近一個月的想念,着實讓他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一寸相思一寸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