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旋律,一段一段的漂浮在空氣裡,敲擊在時北辰的心頭。
葉子時微微眯起眼睛,腦海裡的畫面彷彿被蒙上了一層霧,模糊不清,卻有着絢爛的光影,讓她下意識的跟隨着自己的意識,指尖不斷地飛躍在琴鍵之上。
旋律,真的很陌生。
她覺得自己似乎從未聽過,也不是任何琴譜上的。但她就是能夠這麼流暢的彈出來,比任何一首曲子,都要更加流暢。
一曲停止,葉子時有些回不過神來的坐在那裡,遲遲沒有收回手。
而時北辰,則是面色冷沉的站在一旁,如同一尊雕塑。
他薄脣緊抿,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那一雙深邃寒沉的眸子,卻是一直停留在葉子時的面容上。他的目光凌厲冰冷,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一毫的表情。
好一會,葉子時才迷迷糊糊的回過神來。
她愣愣的收回手,剛調整好心態回過頭,想問時北辰剛纔那曲子他聽過沒有的時候,就已經渾身一寒,下意識的打了個寒戰。
站在那兒的男人,此時竟然如同玉面羅剎一般,渾身散發着駭人的氣場。
她嚇了一跳,趕緊站了起來,“時北辰,你……”
只是話還沒說完,他就彷彿是甦醒的魔鬼一樣,猛的朝前兩步,死死抓住了葉子時的手腕。
“啊!”她被抓得吃疼,連忙向後退了一步,卻被男人更用力的壓在了鋼琴上。
琴鍵沉而凌亂的被碰撞出異樣的音節,響徹整個會場。
“葉子時,剛纔那首曲子,你很喜歡?”時北辰俊美的面容間,一縷黑沉纏繞在眉心,脣角卻泛起一抹駭人又魅惑的冷笑。
葉子時的心跳一陣失常的加速,她瞪大了眸子,水汪汪的美眸中滿是倉惶。
“我覺得……挺好聽的,不過……”
她腦海裡一陣混亂,已經不知道此刻究竟該怎麼回答纔是對的。
感受到手臂間更大的力道,葉子時的眼淚頓時洶涌而出。剛纔的話,她明顯是說錯了,纔會讓他的怒氣更上一層樓。
“呵——”時北辰又是冷笑一聲
,“那曲子,你彈得很熟練。”
“我……”葉子時想開口,卻又怕說的多錯的多,只好閉了閉眼眨掉眼底的淚水,咬住下脣不說話了。
時北辰的臉色陰沉,深沉的視線卻依舊盤旋在她的臉上。
他想等她的一句解釋,哪怕是欺騙他的敷衍,也好。
只是,等來等去,等來的只有沉默。
那綿長的沉寂,在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中,就像是最明確的答案,最傷人的默認。
秒針彷彿被放大,咔噠咔噠的在他心頭走過,她每一秒的沉默,都化成了利刃,讓他的心滴答滴答的淌着血。
好半響,時北辰才忽然閉了閉眼睛,沉默着鬆開了她。
葉子時被鬆開,立刻就跌坐在了琴凳上,雙眸茫然的仰起臉看着時北辰。
此刻,時北辰的面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平靜到一點兒表情也沒有,讓人摸不着頭腦,同時,卻感覺到更深層次的一種駭然。
他轉過身,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默然擡步,朝着舞臺下方走去。
他的脣角,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扯起一個落寞而自嘲的笑,“是有多念念不忘,纔會四年過去,仍舊將這曲子記得如此清晰。”
這句話,彷彿是自言自語,低低呢喃,聲音低低的,轉眼間就消散在了空氣裡。
葉子時朝前追了一步,卻依舊沒聽清他究竟說了什麼。
“時北辰!”
眼看着他走下一級一級的臺階下了舞臺,又拾級而上,朝着門口走去。眼看着他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葉子時的心頭頓時浮上一抹慌亂。
這一個瞬間,她無端感覺到了失去。
“時北辰!”
葉子時再次喊他的名字,並且快速跳下舞臺,邁開凌亂的步子朝他追了過去。
是她剛剛彈的那首曲子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還是她又做錯了什麼事?爲什麼事情忽然就又發展到了這一步,爲什麼他的步子那麼的沉穩,就好像是在一步一步走出她的生命。
“時北辰!!你停下!”
這個表演場,就像
是大學裡的階梯教室,一級一級的座位排開,一路走上去全都是節節攀登的臺階。時北辰雖然腳步穩健,可速度卻並不慢,那雙大長腿邁開,氣息平穩的一直往上走。
葉子時本來就是晚了很多才開始追,加上體力本身就不好,頓時就冒了滿頭的汗。
可他的身影,卻絲毫沒有拉近。
劇烈運動之下,心跳急速加快,葉子時的速度越來越慢。
本來就有些不舒服的胃部,隨着她的奔跑,忽然一陣一陣的抽疼起來。她咬住下脣忍着又爬了兩級臺階,終於還是忍不住蹲下了身。
就這麼一會的功夫,她的身上已經汗如雨下,濡溼了衣服。
她耳畔嗡鳴,眼眶裡被洶涌而來的淚水所填滿,朦朧的視線帶着無助,仰頭看去。
偌大而空蕩的會場中,有他的腳步聲在迴響。她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是聽到開門的聲音遙遙響起。
葉子時一陣慌亂,蒼白着小臉努力大聲道:“時北辰,你等我一下……”
她的聲音,透着無數的無助和委屈,讓時北辰的腳步倏然一頓。
他想回頭去看,卻強硬的控制住了自己。
雙手,因爲剋制而在身側握成了拳,他薄脣緊抿,眉心蹙起,一張俊臉上滿是憋悶。
時北辰想起很多年前,她年紀還小,性子是格外的乖張,真的是一言不合就耍脾氣。他有些時候便會黑了臉不理她,轉身就走。
她就會邁開小碎步跟在他後面,一直喊他的名字。
他一直不回頭,她便會使出各種各樣的小手段。
有時候會捂住肚子裝疼,有時候是跌坐在地裝摔跤,有時候是裝崴了腳,有時候是裝作頭暈。她的小手段層出不窮,演技也很差,然而,他卻總是每次都忍不住會回頭,上了她的當。
年少時的葉子時,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每次回頭,都總能對上一雙閃亮而古靈精怪的雙眼,然後就是撒歡兒一樣狂奔過來的小身影。
那眸中,寫滿了篤定與得意。
就好像她一直都篤定的知道,他一定會回頭,不管她騙了他多少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