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躍和羅處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葉叔這個決定無疑是穩健的。
他們家不是那種揭不開鍋的家庭，也無需急於賣兒賣女才能得以維持的狀況，不急於決定女兒的前途，避開一些可能是火坑的誘惑，這很英明。
葉叔忽然道：“小躍，前段時間，我聽說你們揚帆中學大量的覺醒者被各大勢力挖走，簽了很多合同。你這邊……”
“葉叔你居然知道這事？”
“你葉叔我混了半輩子官方，沒能爬上去，也沒賺到什麼錢，但人脈還是有一些的，也有一些消息渠道。你老沒回新月港灣，我跟你張姨都記掛着你，怕你吃虧……”
“爸，明明還有我呢，我也記掛小躍哥哥的，我做夢都時常夢到小躍哥哥。”小依翹着嘴巴，向她爸抗議着。
“哈哈，對對，小依也一直惦記着你，唸叨着小躍哥哥怎麼不來看她，又怕你在外面叫別人欺負了。”
葉叔每說一句，小依就點一下頭，小腦袋在江躍手臂上蹭啊蹭，比尋常人同胞親哥哥還親密。
有羅處在，葉叔微覺得女兒舉動有些過於親暱，不過也不好說什麼。
張姨則是美美地在旁邊坐着，這段日子一向愁眉不展的她，難得露出這麼開心的笑容，發自肺腑的愉悅。
江躍這孩子，她怎麼看怎麼舒服，光是看着就覺得很愉快。
看着女兒跟他親密地坐在一塊，張姨的丈母孃心態便有點提前發作。
“小依，你看你這孩子，你讓小躍怎麼吃東西？”張姨佯裝叱責。
“嘻嘻，我來喂小躍哥哥。”
說着小依主動拆了一包零食，往江躍嘴巴里送。
“我自己來，自己來。”盛情難卻，江躍有些不自在。
“小躍哥哥，你別害羞啊。你就讓我喂一下嘛，就當人家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江躍很想說羅處長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功勞有他一份。
不過這話太直男，江躍終究還是憋住了。
葉叔看不下去，主動招呼羅處：“羅處長，您自便，到了這裡就跟自己家一樣。”
羅處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好。”
甜蜜的餵食總算結束，葉叔斟酌問道：“小躍，你這邊沒跟那些勢力籤什麼合同吧？”
“葉叔，跟您一樣的思路，我也不打算急着決定未來。”
“可你們揚帆中學……我聽說幾乎被掏空？”
“那明顯是一次有針對性的挖人，而且事後我看了一下名單，大多數都是住校生當中的覺醒者，還有少量星城平民家庭覺醒者，但凡家裡有些關係的，都沒簽，只不過這些人，詭異時代來臨後，他們就很少回學校了。”
“嗯，沒有關係，沒有方向，認知水平不夠，就很容易被誘惑的。我看他們這批簽約的，未必都有好前程。”
“能不做炮灰就很不錯了。”江躍嘆道，“看着是公平的合同，其實是一張廉價的賣身契。賣得越早，虧得越大。”
這就好比投資股票，賣在低點那叫割肉，賣在高點纔是吃肉，纔是落袋爲安。
對那些覺醒者而言，其實就是割肉。
他們完全可以等自己再成長一下，再決定未來。那樣至少還能待價而沽，還能賣個高價。
現在麼？
江躍只能說，祝他們好運了。
葉叔深感欣慰：“小躍，你有這般見識，我替你爸感到高興。你這孩子從小聰慧，沒人欺負得了你。”
“那還用你說，咱小躍啥世道都是冒尖兒的，咱不去欺負別人就好了，誰還想欺負小躍？鬼怪見了咱小躍都得躲着走。”張姨一口一個咱小躍，滿滿都是愛意流淌啊。
江躍看了看身邊的小依，小丫頭一臉沒心沒肺，笑容單純的讓人心疼。
葉叔和張姨的保護固然感人，可這麼保護起來，對一個覺醒者而言，可不見得是好事啊。
“對了，葉叔，小依最近體測了嗎？”
“有好一陣沒去學校了，亂糟糟的，你張姨不叫她去。”
“什麼叫我不讓去，現在走讀生誰還去學校啊？”張姨反駁道。
江躍點點頭，從揹包裡拿出一張體測試紙，這是當初杜一峰給他的一盒體測試紙。
在多多身上用過一張。
江躍拿出一張：“葉叔，這體測試紙，你知道的吧？”
葉叔面色一喜，驚訝道：“小躍，你上哪弄來的體測試紙？這東西聽說官方已經有渠道了，可我打聽了許多渠道，就是弄不到。這東西現在太緊俏，聽說都被上層一些的勢力給囤積了。”
這就能看出，葉叔終究還是小領導，沒混到那種層次。
一張體測試紙，就是階層鑑定器啊。
“小依，想不想試試？”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俏皮道：“會不會試試就逝世？”
“……”
就在江躍一時無語間，小依笑嘻嘻將試紙接了過去：“逗你們的啦，小躍哥哥，我知道這個試紙，上次有個同學還跟我顯擺過。一份血樣滴上去就能驗出覺醒數據，可神奇啦。”
江躍鬆一口氣：“對對。”
葉叔卻有些遲疑：“小躍，你葉叔不是沒打聽過，這個試紙現在很緊缺，每一張都價格不菲。我曾聽過別人在黑市的報價，說起來慚愧，你葉叔和張姨半輩子的積蓄，也就差不多剛好夠買一張。就這還沒渠道能買到。這麼大的禮物，你小依妹妹受不起啊。”
江躍笑道：“我正好有幾張，這東西現在只是被少部分人拽着，早晚會大力推廣，到時候說不定一天幾個價。葉叔，張姨，小依這麼長時間沒測試，需得跟進一下啊。否則豈不是浪費了她之前那麼優秀的測試數據？”
張姨本來也覺得這東西太貴重，聽江躍這麼說，也點頭道：“老葉，孩子們之間關係那麼親近，咱就不要太見外了。這人情是大，可等小依長大了，出息了，還愁他們之間不能回報啊？”
“小躍你說是吧？”張姨笑盈盈道。
“張姨說得對。”江躍知道張姨的脾氣，當下只能順着她的口氣道，你要跟她說不用回報之類的，她勢必會有一通大道理。
江躍當下指點小依怎麼去用這張測試紙。
在江躍面前，小依很是乖巧，照着江躍的指點去做。
只不過取血樣的時候，小依還是跟大多數女孩子沒什麼區別，見到針頭便有些犯哆嗦。
江躍暗暗感嘆，小依雖然還是個孩子，但確實需要一些磨礪。如今這世道，葉叔和張姨保護得越好，其實對她而言就越不見得是好事。
好不容易提取出血樣，滴入試紙當中。
片刻後，試紙便開始變顏色了。
最終，試紙的顏色停在了150-200這個區間內。
葉叔露出欣喜的笑容：“進步挺大的啊？上回體測，才八十出頭，這應該算是翻倍了吧？”
張姨也欣喜地摸着女兒的頭，滿心歡喜。
反而是江躍看着這個數據，並不是特別樂觀。
羅處雖然知道江躍的心思，不過他覺得自己是外人，並沒有說什麼。
“小躍，這數據不太好嗎？”葉叔察言觀色，見江躍表現得並不是很興奮，反而眉間有些不舒展的樣子。
看着葉叔和張姨期待的眼神，江躍一時間倒不好措辭。
想了片刻才道：“葉叔，張姨，這個數據呢，絕對算不上差，可能在同齡人裡頭，也算是比較拔尖的。可是上回我聽小依說，她是全班第一，年級第三對吧？”
“對，那是挺久之前了。”葉叔點點頭。
“就因爲是挺久之前，這段時間情況變化有點大。小依在這段時間，提升的數據不是特別理想。按正常發展，她這個數據應該在200以上才相對合理一些。”
葉叔仔細一琢磨，覺得江躍說的，未必沒有道理。
“或許現在小依的班級若再次體測，排名上可能就沒那麼樂觀了。”江躍想了想，還是決定將話說得明白一些。
張姨慌了：“小躍，這是怎麼回事？是咱小依的潛力不夠嗎？”
每一個優秀的孩子，都是父母眼中的一切，望子成龍的心切，任何父母都大致相同。
“具體啥情況還有待觀察，但是小依能在第一次體測就有那麼好的數據，潛力肯定不會差。我說句可能不太準確的話，葉叔張姨你們別生氣。”
“瞧你這孩子，我跟你葉叔還能生你的氣啊？”
葉叔也笑道：“小躍你大膽說，我跟你張姨都知道你這孩子靠譜，都信任你。而且，在覺醒這塊，你是星城第一天才，更有發言權嘛！”
“我倒覺得，小依妹妹被您二位保護得太好了，每日生活無憂無慮，在家裡保護着，不接地氣，又太過安逸，對她的進步來說，多少有些壓制。”
葉叔和張姨目瞪口呆，彼此眼神對視，竟是無言以對。
這是他們無法否認的問題。
小依確實被保護得太好了，經歷了鬧鬼事件後，他們兩口子更怕這唯一的掌上明珠出點什麼事。
每一個細節都照顧得十分周到，確實比上學那會兒安逸太多了，說養尊處優都不過分。
要是陽光時代，他們倆夫妻絕對知道，這樣圈養女兒肯定不行。
可這不是詭異時代了麼？
小依嘟囔道：“爸媽，你們聽到小躍哥哥說的吧？你們把我慣壞啦！我要去學校，你們不讓。我想出門逛逛走走，你們說戒嚴。我就在小區裡走走，你們也擔心有壞人盯上咱。你們看看，小躍哥哥就看出問題來了。”
葉叔嘆一口氣：“看來我們這輩老古董，是真跟不上新形勢了。”
要是別人這麼說，張姨指定不樂意。
可江躍這麼說，張姨卻沒辦法反駁。因爲江躍這孩子她喜歡，也知道這孩子實誠，她一直拿江躍當自家人，自家人還能騙自家人?
“老葉，這麼說，咱這老思想，倒是限制了女兒的發展？”
江躍忙道：“葉叔，張姨，也不能說限制。像小依妹妹這種情況，適當放放手，也未必不好。這詭異世道，她早晚總要面對。”
“唉！慚愧啊，今天要不是小躍給咱上了一課，我們這種老古董思想，真會耽擱了小依的前程啊。”葉叔有些自責。
“葉叔，言重了。其實也沒您說得那麼嚴重。”
葉叔很認真地望着江躍：“小躍，你葉叔和張姨都跟不上形勢了，你還有什麼好的建議，都說說，讓我們再受受教育。”
“這麼說，還得找個靠譜的勢力讓小依鍛鍊鍛鍊？”張姨有些猶豫。
“別，那些合同，真不能籤。要說鍛鍊……”江躍瞥了羅處一眼，“羅處長您二位信得過吧？行動局有個特訓項目，一直在星城招收各種年輕天才。小依按說是合適不過的。不過……”
“不過什麼？”張姨快人快語，“是咱小依條件沒達到嗎？”
“小依條件肯定夠夠的，而且行動局這邊肯定是舉雙手歡迎的，對吧？羅處？”
羅處微笑點頭：“行動局很缺好苗子，養在家裡可惜了。”
“那咱就送去行動局，羅處長也是自己人，難道還能坑咱不成？”張姨是急性子，藏不住事。
江躍望着葉叔：“葉叔應該知道啥情況吧？”
葉叔坦然道：“小躍，你葉叔才區區一個科級，那些高層的東西，對你葉叔來說就跟傳說差不多。我夠不着，自然也就不會糾結那麼多。”
話說得有點含蓄，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星城行動局是主政大人這條線上的，主政大人現在對局勢掌控不太明朗，可那又怎樣？
這根本不是葉叔這個層次能決定的，所以他根本不在意這些。
不管情況如何，行動局這麼一個重要部門，肯定不會取締的。
“老葉，你啥意思啊？你說明白點成不？”張姨聽得有點不明不白。
“小依，你去行動局特訓。羅處長，這事感謝你了。”
“我得感謝你們，這孩子是好苗子。不過，小依，特訓可得吃點苦，你可不許喊累掉眼淚啊。”
“我……我偷偷掉一下也不行麼？”小依有些怯怯問。
“人家看不到的時候，在被窩裡偷偷哭一下是可以的，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偷偷掉過眼淚。”明明是俏皮話，羅處卻說得一本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