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麼？”
溫長空和穆長老走後，小曲便站在一直站在樹下，出神的望着遠方。
那遠方，是埋藏在雲層中的夕陽，將天際染得通紅，餘輝映照在他的臉上，落下層層的光暈。
大魔靜靜的看了好一會兒後，纔出來，來到了小曲的身後，出聲問道。
小曲聽到聲音，回頭看去，看見是大魔，他微不可聞的一愣，然後笑了笑：“師父回來了。”
大魔突然覺得有些羞愧。
雖說他曾經說過，自己只會收一個徒弟，即使他真的是個廢丹田，也能護他一世周全。
但說實話，他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師父，更不是一個很負責任的師父。
他以爲自己深陷心魔的原因，只是粗略的教了小曲吸收天地靈氣，之後因爲小曲長得越來越像曲懷殤，大魔以爲是自己的心魔越來越重了，因此直接就離開了。
可以說，在修煉之上的事情，他完全沒有真正的教導過小曲，都是他自己瞎琢磨來的。
前世曲懷殤會成爲靈氣體，畢竟他還是禪宗宗主的時候，便是個天賦絕頂的人，後面也只是身體被廢，但是所有的修煉經驗卻都還在。
而小曲，從一個懵懵懂懂的男孩，到了今天。
除了知道要怎麼吸收天地靈氣之外，什麼都不懂，卻依舊被他自己琢磨了出來。
大魔越想越覺得有些愧疚，愧疚自己忽略了他這麼久……
早知道他就是他，他一定不會……
“師父？”小曲見大魔不說話，不由疑惑的又喚了一聲。
“嗯。”大魔有些狼狽的移開視線，望向了別處，硬着聲音道：“你方纔在看什麼？”
小曲指了指遠處藏在雲層之後，只露出半個彎兒的夕陽，輕聲道：“挺好看的。”
大魔並不覺得一個落日夕陽有什麼好看的，他轉回視線，看着小曲那熟悉的面龐，那出神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點頭：“……嗯，好看。”
小曲笑笑：“不過我還是更喜歡日初。”
“爲何？”大魔聲音也放輕了一些。
他現在，已經不想去追究，一個魂飛魄散的人，爲什麼又會好端端的出現在這裡。
只要他還在，那麼無論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無論是多麼匪夷所思的結果，他都不想再去追究。
小曲道：“因爲這代表着新生，當黑夜褪去，黎明到來，初升的太陽一點一點撥開雲霧照耀大地，撥開雲霧，終見光明。”
“撥開雲霧，終見光明……”大魔嚀喃着這句話，心中卻漸漸涌上幾分複雜。
“對。”小曲想了想，突然緩緩的說道：“撥雲見日初。”
大魔深邃的眸光，漸漸消散在夕陽的光輝之下。
小曲笑笑：“其實我只聽說過‘撥雲見日’，不過不知爲何，我更喜歡‘撥雲見日初’。”
小曲的笑容很溫暖，這十年來在禪宗過着與世隔絕生活的他，身上有一種出塵未染的乾淨氣息。
沒有世俗的噪雜。
沒有利益的算計。
有的只是純淨的淡雅。
撥雲見日初……
雲初麼？
他……靈魂深處，還在記着雲初嗎？
在這一刻，大魔絲毫不懷疑，若是這一世，所有人都轉世重來一次，若曲懷殤還是能遇見雲初，也許，他依舊會喜歡上那個人。
因爲他嚮往光明。
雲初太耀眼，耀眼得，就像太陽一樣，照着他，讓他移不開眼睛。
就像無數次他都喜歡靜靜的看着日初日落一樣。
“對了，師父，我的靈氣控制不住。”
以往他只想着要多儲存一點靈氣，可是現在，他身上的靈氣不斷的往外冒，小曲真擔心這些靈氣散光了，自己是不是又會變成廢人了。
“很容易便將控制住的。”大魔看着他道：“還是按照你自己的方法去修煉，就可以了。”
小曲認真的點了點頭：“嗯。”
夕陽已經徹底落在了山下，被染紅的天際，漸漸恢復成原狀。
小曲其實並不知道師父離開了多久了，這些日子他每天睜眼都在修煉，也沒有去算日子。
但是他卻有感覺，師父這一次回來，有些變了。
變得……更愛跟他說話了。
“小曲。”正在小曲沉思間，大魔冷不丁的突然開了口。
“嗯？”小曲擡眼，望入那雙綠色的眼眸之中。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大魔靜靜的看着他，向來冷漠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輕顫。
小曲眉頭微鎖：“師父爲何問這種話？我自然是記得師父的。”
看來是不記得了，大魔斂了下眸。
撥雲見日初，他那麼的記得雲初，對他忘得一乾二淨了。
那就這樣吧。
反正他要的，是他活着，親眼看着他開開心心的。
若是他將自己當師父，那麼，他便是他一輩子的師父。
哪怕是——生生世世。
………
二十年前。
大魔得知體內還有一個叫妖孽的靈魂時，憤怒的來到了崑崙雪域，想要找暗族借輪迴鏡超度妖孽的靈魂。
曲懷殤想去阻攔他，到了崑崙雪域之後，卻在月王口中得知，戾剎抓走了雲初兩個孩子，把君寒淵和雲初一起引過去了，而大魔並沒有超度妖孽的靈魂，也去了萬魔谷。
曲懷殤心中擔心他們，正要離去，一位身體佝僂的老人喚住了他。
“你相信天命嗎？”那個自稱是暗族族長的人這麼問他。
曲懷殤溫雅的俊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信與不信又如何，知天命與不知天命，是一樣的結果。”
暗族族長也笑了笑：“說來你可能不信，在你來到這雪域的時候，輪迴鏡突然告訴我，它覺得你很像他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主人，它很喜歡你，它還告訴我，你快死了，也許，就在這幾天。”
曲懷殤道：“輪迴鏡，不是隻有曾經的半月族長，才能夠駕馭嗎？”
“所以我也不明白，它怎麼突然就顯靈了呢，還讓我來找你。”暗族族長苦笑：“你願意相信它嗎？它似乎真的很喜歡你，它想救你，它還說，它不會告訴任何人，讓你下一世不會再有這麼多的煩惱，永遠自在逍遙。”
曲懷殤笑了。
作爲上天的寵兒靈氣體，要死恐怕真的不容易。
他若真的會死，那麼一定是爲了……他在乎的人。
他正準備去萬魔谷，而如果他的死期就在這幾天的話，也就說，萬魔谷……有着絕對的危險。
曲懷殤微微嘆口氣，到底，還是不想就這麼死去，他想看着她永遠的幸福。
良久，曲懷殤才緩緩的吐出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