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命運之眼”的副作用。
亞當將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信息……都吐了出來。
“……”
顧慎想過，命運之眼或許能看到一些線索。
可他沒想過，命運之眼能看到全部的線索！
精神海里。
“看來……”褚靈意味深長地說道：“寫日記不是一個好習慣。”
寫日記的確不是一個好習慣。
莊先生日記裡的內容，此刻被看得一清二楚。
這日記持續了二十多年，起始於新曆610年，那時候【深海】對古文會的屠殺還沒開始，如果他的身份確實是古文會成員，那麼大概率在“屠殺”之前，就已經定居在此……不過這也合理，無論是維亞斯還是中立者，他們都是由於收到了教會的強烈壓迫，才決定“反抗”。
接近三十年。
莊先生一直在記錄一個東西的“甦醒”情況。
“神眷之子……那是什麼？”
顧慎有些困惑，他輕聲開口。
但亞當也是一頭霧水，他無法給出回答。
“命運之眼”給出的信息是隨機性的，不具備爲佩戴者解答疑惑的功能。
“我的數據庫裡，沒有關於這四個字的任何資料。任何。”
這個問題，褚靈也沒有答案。
她沉思數秒，問道：“或許‘神眷之子’，根本就是莊先生的稱呼，就像是‘李氏神胎’……這麼一來，就算日記內容泄露也沒關係，除了‘中立者’，外界人都不知道它是什麼。”
復甦神眷之子……
中立者組織所奉行的古老秘密使命？
不是沒有可能，但顧慎心底隱約覺得，這個猜想的可能性很低。
他作爲【鑰匙】，在確認了“中立者”組織與古文會的關係之後……心中的直覺便將“神眷之子”指向了與“火種”有關的方向。
神指代的，很有可能就是“神座”。
“線索在這裡斷掉了……”
褚靈沉吟，問道：“就算有‘命運之眼’，看到了日誌，似乎幫助也不大啊。不管莊先生和中立者在謀劃什麼，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他們，該怎麼找？”
線索又斷了，的確很難辦。
“……”
顧慎瞥了眼亞當，道：“麻煩你再跟我跑一趟。”
他拽着亞當離開老屋，重新回到墓碑前，一路顛簸，帕蒂爾看得一頭霧水，在路上領略了亞當話癆功底的維亞斯則是隱約猜到了兩人要做什麼。
“顧慎！我好歹也是高級科研人員！”
亞當憤怒抗議，但抗議無效，顧慎平靜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想這樣，如果你想早點動身去‘曇曜’，就乖乖配合工作。”
不多時。
亞當老老實實坐在了飄雨的墓碑前，顧慎親自爲他撐傘。
只穿着一件單薄白色襯衫的高大男人，盤膝而坐，他原先臉上的惱怒和不耐全都消失了，帕蒂爾把莊先生的墓碑挖了出來，也撬開了棺木，裡面躺着一具歪歪斜斜的完整人形灰燼，因爲這件事情，整個S3生活區都鬧得沸沸揚揚，許多人都圍成了一個大圓圈進行圍觀。
亞當臉上多了三分悲哀之意。
他神情專注地注視着墓碑，緩緩說道：“我看見了……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黃土’，在靈魂之火的灼燒之下，化爲灰燼，躺進了這口棺木，旁觀者哭訴，許多人落淚。這是一場‘虛假’的葬禮。”
“命運之眼”讓他回到了三年前的葬禮之上。
S3生活區的倖存者，爲莊先生送別。
“虛假的葬禮？”
“莊先生……真的沒死？”
亞當的話傳入人羣之中，引起一陣爭議和討論。
莊先生沒死的猜想，已經被帕蒂爾傳開……許多人不敢相信，因爲他們都出席了葬禮。
但他們心底盼望，這個消息是真的。
莊先生是很好很好的人，幫助了他們很多。
如果莊先生沒死，不管是當年出於什麼原因選擇離開，大家都會感到喜悅。
只要活着，離別就只是暫別。
而死去，就是真正的永別。
“葬禮上，衆人落淚，高牆外，有人默默離開……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孤獨的身影在等待。”
亞當緩緩望向高牆外……
“什麼人，看得清麼？”顧慎神情頓時凝重。
“我……”
亞當試着眯起了命運之眼，他的眼眶變得酸澀，開始流出清淚。
“我看不清……”
“就像看不清你的‘火’一樣……”
他努力想要看清“命運”指引的終點，只是最終堅持了數秒，他閉上了雙眼，命運之眼鑲嵌的眼眶裡流淌出了猩紅的血淚。
“遠方的孤獨身影，指的就是神眷之子麼……”
顧慎在心底喃喃道：“命運之眼不可直視，說明‘他’很有可能就是我所猜測的……與火種有關。”
“辛苦你了。”
顧慎蹲下身子，他伸出手掌，輕輕懸停在亞當面前。
命運之眼，當然不是隨意動用的。
這種禁忌封印物，要付出的代價，當然不只是隨便亂說話那麼簡單。
命運本就是不可窺伺之物。
“生機之火”將亞當面部流淌而下的那些鮮血焚燒灼去，後者深吸了一口氣，他感受到了這縷火焰的奇妙……竟然完全沒有滾燙，反而十分溫熱。
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由於那塊“棺木”所蘊含的情感太豐富。
他看到之後，不由自主的沉浸了進去，整個人都變得抑鬱，低沉，失落。
“醒過來了麼？”
顧慎關切問道。
“謝謝……我好多了。”
亞當吃力地揉着腦袋，他下意識看着那一縷溫暖的火苗，結果腦袋瓜子嗡的一聲，又變得空白。
該死的命運之眼又發動了。
“啊……這究竟是造物主的偏心，還是命運女神的溺愛，無視規則的火苗在原初混沌之中誕生，它本不摻雜任何雜質，孕育出了無比美妙的生機，如果沒有那一縷象徵死亡和憎惡的黑，或許它會變得更加完美……”
亞當吟唱完這一段，回過神，就看到了顧慎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孔。
命運之眼很快就要開始第二次發動。
“……焯。”
他神情難看，十分自覺地動手，把眼珠子摳了下來，強行打斷自己的施法，然後祈求道：“真不是我想看的，後遺症還在呢……嘶，疼得厲害，你再幫我治治吧？”
“記住我的話，管好你的眼睛……”
顧慎冷冷說道：“再看，真的會瞎。”
亞當點頭如小雞啄米。
接下來的治療並不複雜，顧慎望着亞當先前觀看葬禮所指出的“神眷之子”方向，陷入了思考……神眷之子是在東邊，莊先生離開S3生活區去了東窟？
整座桑洲窟就那麼大。
他擔心的倒不是找不到，而是有人比他更快找到，萬一中立者的大本營，不在自己劃分的區域之中呢？
還有。
命運之眼剛剛給出的提示是什麼意思……
熾火本來非常純粹，如果不摻雜這一縷黑，它將變得更加完美？
這裡的“黑”……指的難道是“冥火”嗎？
……
……
S12區。
在桑洲窟南窟與東窟毗鄰，這是一座大型生活區，相比於“S3生活區”，這裡修築的牆壁更加堅固，更加巍峨。
風暴教會麾下分離出了數十個分支，雖然都是信奉“風暴真神”，但由於具體理念不同，率領教會前進的聖者各有分歧。
所以這些分支教會，形成了許多派系，常年爭鬥，爭搶信徒。
風暴神座對此視而不見，甚至這些中小教會的鬥爭，有一部分是奉行他意志進行的……南洲的聖者們，其實都只是風暴手中的棋子。
而這裡，確實是一座棋盤。
S12區，曾經是風暴教會麾下最大的分支“熾浪教會”所掌控，這裡位於桑洲窟核心區域，與兩窟相連，相當大的一部分城區建設，已經快趕上內陸富饒的錫銀城富人區，能夠在這裡生活的，也算是在桑洲窟內卷鬥爭之中的“高等階層”。
而在覺醒實驗開始之後。
熾浪教會全面撤離桑洲窟……
這些“高等階層”，在先前的鬥爭之中，基本已經被轉化成了狂熱教徒，也就是現在所謂的“極端者”，雖然熾浪教會走了，但只要人還在，教會就不算破滅。
S12區的高牆牆頭，還懸掛着“熾浪教會”的旗幟，旗幟標誌是三朵疊加在一起的紅色浪花。
沈離第一時間就趕到了這一帶附近。
他不是精神系，勢單力薄，想要完成整座南窟的“收服攏和”，就必須要先和陳沒會面……作爲這次桑洲窟任務的強力後援，陳沒帶來了誠心堂的一部分中流砥柱，其中就有陳叄的四位義子，很多年前，他們就已經是大都區的高層戰力，如今他們四位當中，有兩位都晉入了四階，還有兩位位於深海第九層巔峰。
這個戰力配置，無論放在哪一洲，都相當強大了！
棕發黑瞳自然捲的陳沒，帶着父親的四位義子，以及兩百位江南江北聯合招募的超凡者，來到了S12區的附近，完成了和沈離的會和。
桑洲窟多丘陵。
他們並沒有急着靠近S12區，而是站在相對安全的距離，保持觀望。
陳沒輕聲開口：“這就是S12區……在南窟東側的收服任務之中，預估最難的‘大型生活區’……”
四義子中排在第二的名叫吳鏞。
他是一位使刀的強攻系超凡，此刻單手按着腰間長刀，冷冷說道：“小陳先生，既然情報裡提到了‘極端者’十分難纏，不如我們直接進攻，如果正面喊話，信仰風暴教會的那些土著，基本不會打開高牆，反而給了他們可控的時間。”
“我贊同。”
義子之中排第三的名爲齊櫚，他已經開始組裝大狙，尋找合適地形，裝填紫銀子彈，幽幽說道：“如果要打，我可以讓他們的守備力量瞬間減員……並且直接點殺城頭的守夜隊長。”
陳沒搖了搖頭。
“這是一座大型生活區，在‘覺醒實驗’之前，大概生活着兩千人……如今就算只存活了一半，也有接近一千的‘超凡力量’，我們固然可以進攻。但打完之後呢？”
桑洲窟任務，各洲進入腹地。
要麼，爲了資源，要麼，爲了得到“覺醒實驗”的真實數據……爲了不同的目的，各洲有各洲的手段，無論如何，東洲方不希望造成生活區內大量民衆的傷亡。
“吳鏞，你和老三率一百人向南窟中心區‘S3’靠攏，天亮之前，確認‘S4’到‘S7’的信息安全傳遞。”
“蘇察，你帶着老四，帶着剩下的超凡者，負責進行‘S8’到‘S11’的絕對收服。”
陳沒盯着夜幕，緩緩說道：“這座最大的極端者生活區，交給我和沈離……”
東洲隊伍，就這麼向着南窟中央繼續推進。
沈離困惑問道：“陳沒，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準備怎麼做？”
“對付‘極端者’，最簡單的辦法，應該就是精神系的直接催眠。”
陳沒平靜道：“很可惜，你我都不是精神系，這個辦法要等顧慎到來……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可以完成一些兩個人才能完成的事情。”
“兩個人……才能完成的事情？”
沈離挑眉，這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槍炮向來無眼，拳腳可以留情。”
陳沒捋了捋袖子，幽幽望向S12區的巍峨高牆，道：“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可以控制住力度，別打殺太多……可一旦讓誠心會的那些傢伙們涌進來，可不是這幫桑洲窟初階超凡能扛得住的。齊櫚和吳鏞都是殺心深重的狠人吶。”
“等等……你要打進去？”
沈離有點傻眼了。
兩個人，打進“S12生活區”？
“怎麼，你怕了？”陳沒笑着說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可以跟着‘吳鏞’他們一起返回‘S3區’……”
“放屁，我怎麼可能會怕？”沈離怒罵了一句。
“那就好。”
陳沒笑了一聲，他伸出手，拽住沈離的衣領。
小鐵人下意識想躲，但他駭然發現，陳沒出手的那一刻，四周時間彷彿都變慢了。
“等會登上牆頭，儘管放開手腳，我的能力是【時緩】，千軍萬馬……”
陳沒拽着沈離，如一枚炮彈般向着S12區彈射而去，【時緩】在這一刻發動，他的速度未曾有絲毫影響，疾射到牆壁角下，然後踩着牆壁在一瞬間踏出了近百步，這面阻攔超凡生靈的高大牆壁，根本就沒辦法阻攔一個參悟了【完閃】，將體術修行到極致的深海十一層【時緩】能力者。
圓月當空。
萬里晴朗。
兩道身影就這麼掠上了S12區的城頭。
密密麻麻的身影，擡起頭來，看着這突兀出現的兩道身影。
他們的擡頭動作很慢。
陳沒的聲音也很慢。
“如探囊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