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鼓鎮連當年譚綸剛到的萬清都比不上，整個鎮人口才一萬人。他簡直是被派來開荒的了。想起昨天跟省委奚書記談話時，奚書記那番讓人動情的鼓勵，這時卻想着是不是挖坑讓人跳。
來接譚綸的是個粗豪直爽的漢子，裝着帶灰的中山裝，跟譚綸握手時使勁的搖，自我介紹是慶縣縣長武中谷，是慶縣土生土長的官員。
這地廣人稀風沙就大，房琳一直捂着鼻嘴，到了招待所都沒放下來。
“縣裡條件差，只能讓譚書記將就了。”武中谷很抱歉地說。
譚綸能瞧出他對自己這個從南方調來的官員還有些生份，就笑說：“中谷縣長不要見外，我來這裡就是做事的，條件差能克服。”
“嗯。”武中谷擡眼瞧瞧他，應了聲就出去了。
招待所也無法同萬清招待所相比，胡衝跟前臺打聽了回來說：“熱水要到晚上七點到八點纔有，每天只供應兩個小時。”
房琳扁扁嘴，住慣了葉園的豪宅，一時換到這兒來，哪能習慣得了。權當是揹包遊了，武中谷說縣委書記的房子還在打掃，過幾天就能搬過去，將就下好了。
譚綸瞧着這倆人，心想要擱古時，這不就一丫鬟一馬伕嗎？自己呢？嘿，那不是地主員外了？不對，那該是縣太爺。
就差個縣太爺夫人啊，喻妙淑要一週後纔來慶縣，還在京城做調研的準備工作。
問她要調研個啥，她也不說，就隱約提到跟草原有關係，這就大了去了，譚綸覺着也是熱情過份把她嚇着了，按原來的關係也不該這樣不鹹不淡的，且慢慢來吧。
招待所裡安排的是三間房，每人都住單間，房琳先拿雞毛撣子把譚綸的房間給掃了遍，再去給自己的房打掃，完了就把雞毛撣子往胡衝手裡一扔，讓他自己去弄。
胡衝不敢惹房琳，平常都是琳姐的叫，接過雞毛撣子就往房裡走，走廊就撞見個肩扛着木頭梯子，腰裡邊着起子扳手的人，問起來是來修電路的電工。
“縣長，這招待所條件也太差了些，”胡衝憋不住跑過來又說了起來，“熱水就不說，這電還沒個保障，又沒通曖氣，那夜裡您可要多蓋幾牀被子。”
慶縣比京城還要靠北，地廣人稀的，出招待所就呼啦啦的北風吹，颳起的沙子打着臉都疼，早晚溫差還大，這白日裡還有個二十來度，到了夜間那都得零下二三度了。聽這招待所的說，這還算了，再往後一個月，那零下十多度二十度也不是沒有。
招待所沒曖氣，那外間房裡多半都是燒炕，再往外的草原上的牧民都是燒的柴禾。但招待所裡有空調，可沒通電
，空調也沒用。
譚綸早就發現了，一進房間他就將風衣給脫了掛衣架上，拿起搖控器摁了幾下都沒動靜，正想着要把電池盒打開看是不是電池沒了。
“師傅，這電是保險絲燒了，還是咋的？”跑出來就問電工。
“這是電線老化了，這沿着走廊進屋的整條線都要換，跟所裡說了幾回了，都不注意，這要是燒起來了，整棟招待所一個活人都跑不出來。”電工撇下嘴，把梯子架起說。
“那咋這時纔想起呢？是沒錢還是咋的？”房琳不悅道。
這真要燒起來，那不成烤人肉乾了，好嘛，這還想來慶縣嚐嚐草原牛肉乾的，還沒嚐到，自己就要變成人肉乾。
“咱慶縣人少，這每年來的外地人更少，咱這招待所要不是縣政府蓋的，連住的地方都沒個，就是咱這招待所，那一年到頭都沒幾個人進來住。就是你們來了，這所裡纔想起來的吧。”電工嘴裡咬着電線邊比劃着邊說。
這倒是託了我的福了？譚綸好笑的站在走廊上，瞧着電工在換電線，時間倒還早。市裡送他來的組織部副部長已折返回科察去了，想是也不想在這風一吹就滿嘴沙子的地方待着。
縣委總共也沒多少人，武中谷說接宴風要七點纔開，晚些要去縣委見些人。現在倒有一兩個小時是閒着的。
縣委給了幾個秘書人選的名單，都武中谷給遞上來，譚綸也要見見他們。
馬盧沒跟過來，譚綸倒也能理解，從差不多最南邊，跑到大北方，生活習慣不說，那離家千里，也都是件糾結的事。
臨走時也給他們儘量安排好了，唯有陳濟德吵嚷着要跟過來，譚綸卻給他安排進了寧南公安局，做了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儘量穩住了南海的發展局面，也算是盡最後一份心了。
往往做領導的高升，有雞犬升天之說，但這也是領導要給屬下一份安心，是讓別的人看到也會說這做領導的個能跟的。
譚綸瞧了陣電工在忙活的事，他就看到房琳在她房裡收拾行李，那些五豔六色的內衣拿出來都讓人噴鼻血，心想着她有時候挑眉弄眼的穿在睡衣裡的感覺，舔了下嘴脣。
接着想到喻妙淑，就不知她來時，要怎樣跟她交代了。
就是現在關係淡淡地，也總是自己的未婚妻，前生更是相處了十多年的妻子，那份情感駱纖纖都無法取代。這種婚約，也不是隨意說就能辭掉推換的，上頭還有喻老和譚老在盯着，沒催着結婚就算不錯了。
收回目光就看到樓下快腳的跑進來個年輕人，穿着白襯衣和灰藍西褲，低着頭就往樓梯裡趕。
這招待所跟普通縣市鎮上的招待所差不多，外頭砌起圍牆，有個能停十多輛車的停車場，再就是個五層高的建築，又跟老舊的大學男生宿舍有些像，一層樓大約有十多間房，兩個樓梯口。
譚綸他們住在二樓，那電子也是在唬人，真要燒起來，直接跳下去，
最多也就是斷個腿，哪能燒成人肉乾。
譚綸看着那年輕人跑上二樓，就直往走廊這邊奔，正想着這急衝衝地是要做什麼，那年輕人就在他身前站定說：“您是譚書記？我是縣委辦主任成京，古旗鎮出事了，武縣長讓我來請您馬上過去。”
“你別急，胡衝，你跟我來。”譚綸在省城看過慶縣的幹部名單裡，上面有成京的名字。一個二十九歲的年輕幹部，縣委副秘書長，縣委辦主任，京城師範大學的畢業生，原來在科察師範教書，四年前被慶縣招聘回來的。
市委組織部的幹部記錄上，對他的批評頗高。要不是他職位高了些，不然譚綸倒想點他的將，讓他做自己的秘書。
胡衝緊跟着譚綸後頭，譚綸轉頭瞟了眼抱着衣服愣愣的房琳，心想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裡會不會出事，轉念一想，帶她去也不是個事，還會讓人說閒話，就快步跟成京往樓下走。
成京是開了車過來的，車沒開進停車場，停在招待所外。
譚綸一瞧就搖頭，這慶縣可真是個苦地方，沒上國家貧困縣名單也真怪了。車是輛快報廢的吉普車，一坐上去，胡衝就上了副駕駛位，他要快速的熟悉整個慶縣的道路，好幫譚綸開車。
成京沒帶司機，他自己駕車，車發動他才說出了什麼事。
“科察草原起火了，是從蒙古國那邊燒過來了，本來火勢不大，邊防武警也沒反應過來，等火燒過邊界，突然起了大風，火勢就一下大起來，現在失火面積超過了一百萬公頃。”
譚綸呆了下，在南海那待了段時間，一時沒適應這動輒十萬百萬公頃的單位。
“武縣長讓我請您過去，說是晚上的接風宴可能開不了了。”
看來情況是極爲緊急的了，不然這接風宴武中谷是說什麼也不會推掉的，那可是當地政府給新來的縣委書記的第一印象。
武中谷也沒能親自過來請譚綸，想必是急着趕到現場。
“從這裡到古旗鎮有多遠？”譚綸突然想到一個事，就問。
“快的話，要六個小時。”成京說。
譚綸傻眼了，六個小時，那前生坐高鐵都能從京城到黃海了，還有富餘。最麻煩的是，九九年時，這大草原的移動基站的建設還沒動工。
就是在慶縣縣治的五鼓鎮上，也有好些地方沒有信號，這往外跑的路上想都不用想了，這六個小時會發生什麼事，譚綸是完全得不到消息的。
“譚書記，您先在車上眯眯眼，等到地方了，我再叫醒您。”成京說。
譚綸擺手道：“還眯什麼眼，你先給我說說科察草原的事吧。邊防武警和咱縣裡的消防武警能不能控制住火勢，你給我個話。”
“聽武縣長說，這回火勢特別大，特別是風吹得厲害，可能要費些工夫。”成京說，“車程還長，您還真得眯下眼。”
譚綸輕嘆一聲，這上任的頭一天，可真夠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