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葉清酌就帶了蘇婉兮和輕墨出了院子,蘇婉兮尚且以爲家宴是設在正院的,只是走了一段路,卻見不像是朝着正院去的,便壓低了聲音問輕墨:“這是去哪兒啊?”
輕墨笑了起來,擡眼看了看前面恍若未聞的世子爺,應着:“望月樓啊,每年的中秋家宴,只要不下雨,都設在望月樓的。”
蘇婉兮這纔回過神來,她平日裡幾乎只在府中固定的那幾處地方走動,對這楚王府還有許多地方並不熟悉。
蘇婉兮想着,上一回佛堂之事,其實也源於她對楚王府的不熟悉,下來定要好生瞧一瞧楚王府的佈局圖了。
望月樓在楚王府西邊,算得上是楚王府中最高的一處閣樓了,一共四層,家宴設在最上面。與下面三層不同的,是第四層只有幾根柱子支撐着屋頂,並未見牆,只四面有圍欄,視野倒是十分廣闊,站在圍欄邊,便可將楚王府盡收眼底。
葉清酌不是第一個到的,登上望月樓,蘇婉兮便瞧見三夫人和三公子已經在圍欄旁的美人靠上坐着了,三夫人身側還有幾個女子,正在同三夫人說笑。只是說話之間,眼神卻時不時地在往葉清然的身上瞟,蘇婉兮一見着那幾個女子含羞帶怯的模樣,便明白過來了那幾個女子的身份。
大抵是葉清然的通房妾室吧。
蘇婉兮擡眼快速在閣樓上掃了一圈,倒果真見着今日跟在主子身邊的丫鬟們俱都仔細打扮過,心中方稍稍鬆了口氣。
正想着,卻察覺到有人朝着她看了過來,且不止一人。
蘇婉兮順着那視線望了過去,卻見三夫人和葉清然都在看她,蘇婉兮的目光卻正好和三夫人對上,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忙不迭地低下了頭。
“大哥今日倒是來得極早的,只是怎麼不見大哥院子裡的柳夫人同大哥一同呢?”三夫人嘴角一泯,將目光轉到了葉清酌的身上,笑眯眯地開了口:“此前我見柳夫人的繡帕花樣好看,請她幫我描一幅,柳夫人答應今日將花樣給我的,莫不是柳夫人有什麼事情來不了了?”
蘇婉兮這才略略覺着有些不對勁,按理說來,柳夫人的確應當同葉清酌一同前來的,可是葉清酌卻撇下了柳夫人先一步到了,若是落在有心之人的眼中,不知道又會生出怎樣的口實。
蘇婉兮微微擡眼,看了眼立在自己身前,神情絲毫未變的葉清酌。
“女人一梳妝打扮就是半個時辰一個時辰的,我懶得等。”葉清酌的聲音中帶着幾分不耐煩,徑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哦?”三夫人臉色微微一僵,扯出一抹笑來,露出了好看的梨渦。
蘇婉兮立在葉清酌的身側,只略爲低頭,就瞧見望月樓下不遠處有人過來了,正是他們方纔正在談論的柳夫人。
柳夫人穿着一身煙紫色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身姿娉婷,走到樓下的時候,擡起眼來朝着樓上望了一眼,卻似乎並未瞧見什麼,只低着頭上了樓。
不一會兒,就聽
見了踩着木頭樓梯上樓的聲音,而後柳夫人的身影便從樓梯口走了上來,倒是極少瞧見柳夫人穿煙紫色這樣的豔麗的顏色,蘇婉兮暗自打量了片刻,便明白了過來。
大抵是因爲臉上那道疤痕的緣故,爲了遮掩那道疤痕,今日柳夫人畫着豔麗的飛霞妝,飛霞妝,自是應當配上豔麗奪目的華裳纔好看的。
這樣一裝扮,若不留意看,倒也的確瞧不見那面頰上的傷痕。
柳夫人的手中抱着那日從花園之中撿來的那野貓,那野貓倒似乎在柳夫人的院子裡被侍候得極好,比那日瞧見的模樣倒是胖了幾分,且毛色亦是有了光澤,眼睛也愈發有神了,倒是好看的緊。
“這不,剛剛還說到柳夫人呢,柳夫人便來了。今日柳夫人倒是好看極了,只是不知道柳夫人可還記得給我帶花樣?”三夫人笑眯眯地開口道。
柳夫人的目光先落在了葉清酌的身上,眼神中似噌似怨,卻也極快地轉了開去,又望向了蘇婉兮,見蘇婉兮果真穿了她送的那一身新裝,眼中不免閃過一抹得意之色,這才轉過頭笑眯眯地應着三夫人。
“哪能忘呢?三夫人的吩咐,自然是時時刻刻都記着的。”說着,便從袖中取了一張紙來,遞給了三夫人。
三夫人也不扭捏,當衆便將那紙展了開來,面露喜色:“我就說你這花樣畫得極好的,果然甚合我意。”
眸光一轉,落在她懷中的那隻貓身上,卻又笑了起來:“這貓兒長得倒是好看極了,你從哪兒弄來的?給我瞧瞧。”
柳夫人將那貓遞了過去,才應道:“在府中院子裡撿到的野貓,養了幾日了,倒是個乖巧的。”
兩人在那裡逗弄了一會兒貓,柳夫人才邁着小碎步走到了葉清酌面前:“給世子爺請安。”
葉清酌擡眸淡淡地打量了她一眼,頷首道:“自個兒尋個地方坐吧。”
柳夫人低眉順眼地應了聲,在葉清酌身旁落了座。
坐下了,才擡起眼來望向了蘇婉兮,笑容溫柔:“世子爺你瞧,阿嬌姑娘穿這一身可真好看。”
葉清酌卻是頭也未擡,只應了一聲:“嗯。”
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地味道。
柳夫人心中一喜,面上笑容愈發絢爛了幾分:“世子爺過來,怎生也不等等妾身?妾身去了清風院,才知道世子爺都已經走了,妾身好一陣追趕,卻也沒能趕上。”
葉清酌卻是蹙起了眉頭:“你又不是找不着望月樓,等你做什麼?”
一句話,卻險些將柳夫人給噎死,柳夫人臉上的笑帶着幾分尷尬,半晌,才輕咳了一聲道:“妾身只是想與世子爺一同……”
聲音輕輕地,細若蚊蚋,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不一會兒,二公子葉清流也到了。許是因着被華昭公主斷了根不能人道,且自個兒的夫人又同自家弟弟勾搭到了一處,給他一頂闔府皆知的綠帽子,葉清流的性子愈發的暴戾了幾分,卻也極少在人前露面了。
今兒個也是因着是中秋家宴的緣故,纔不得不出現。
葉清流倒是憔悴了許多,面上青青白白的,走路亦是帶着幾分虛浮,身後倒是跟着幾個美貌女子。葉清流的手亦是攬着一個身子妖嬈的豔麗女子,兩人的說笑聲傳來,顯得誇張而好笑。
葉清流走了上來,目光在望月樓上掃了一圈,落在葉清然身上的時候,卻隱約閃過了一抹戾氣。
“喲,大哥和三弟倒是早,倒顯得我似乎是來晚了似得。”葉清流哈哈笑着開口,卻並未有人理會他,場面有些尷尬。
葉清流額上青筋暴起,卻又咬緊了牙關壓制住心中洶涌的怒氣,冷哼了一聲,攬着那豔麗女子在一旁落了座,擡起眼來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蘇婉兮的身上,帶着幾分輕佻:“喲,大哥身邊的侍女竟也有這樣美貌的,怎生我以前都沒見過呢?去,給二爺倒杯酒去。”
蘇婉兮不動,心中卻想着,葉清流是真的已經忘記了她?還是假裝不認得的?畢竟因着她的緣故,他還曾經被葉清酌打了一頓,如他這般記仇的人,想必不會是不記得了。
“叫你呢?你是聾子還是啞巴啊?”葉清流見蘇婉兮並未有任何動作,臉色一冷,隱隱有發怒的跡象。
蘇婉兮仍舊沒有應聲,卻是葉清酌擡起了頭來:“二弟是在使喚誰呢?”
葉清流似乎有些怕葉清酌,見葉清酌開口,才笑着道:“大哥身邊的丫鬟倒也是有脾氣的。”
葉清酌冷笑了一聲:“我身邊的丫鬟自然是侍候我的,何時輪得到你來使喚?你自個兒帶了這麼多人,莫不是還不夠你使喚的?左右你這些侍妾,如今除了給你當丫環使喚,也沒有了旁的用處。”
蘇婉兮聞言,險些笑出了聲來,許是在葉清酌身旁侍候的時候,葉清酌大多數情形下還是挺正常的,她險些都忘了,葉清酌的毒舌,有時候真的能殺人於無形之中。
葉清流聞言,手猛地握緊了幾分,面色雪白一片,眼中亦是隱隱泛着紅。半晌,才緩緩將怒氣壓了下去,冷着臉沒有再開口。
閣樓之上的氣氛顯得有些奇怪,蘇婉兮正在想着,就聽見隱隱約約有說話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聽着那聲音,似乎是楚王。
蘇婉兮心中的念頭剛剛升起,就瞧見楚王與楚王妃一同上了樓,身後跟着趙側妃和瑾側妃,還有幾個蘇婉兮曾經在葉清酌的生辰家宴上見過,卻不知如何稱呼的女子。看着打扮,十有八九是楚王的妾室。
衆人都站起了身來:“給父王、母妃請安。”
楚王聞聲,擡起眼來,面上帶着滿滿的笑意:“喲,你們倒是來得全了,好好好。”
說着,等着身後的侍妾丫小廝的都上了樓,才笑着吩咐着:“都入席吧。”
衆人這才走到中間那張大大的圓桌子旁各自坐了下來,葉清酌坐在楚王的右手邊,柳夫人坐在葉清酌身側。
蘇婉兮立在葉清酌身後,旁邊站着的,是柳夫人院子裡的琳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