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狼”卡努斯苦笑起來。
這頭奸詐狡猾的“食屍犬”，似乎從未說過實話。
頭一次實話實說，竟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
“聽着，正因爲我想和你長久合作，互利共贏，而不是一錘子買賣，得到聖山傳承之後，就一拍兩散甚至自相殘殺，所以，我才告訴你實情——哪怕這實情聽起來，的確是自相矛盾，荒謬無比。”
狼王認真道，“如果我想騙你的話，完全可以編造一個，不，是一百個合情合理的謊言，保證你看不出絲毫破綻，而不是用這樣漏洞百出的實情，招來你的懷疑。
“難道你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嗎？‘只有謊言纔是完美無缺的，真相根本不講邏輯’！
“至於上次明明開啓了聖山神廟，卻沒有深入其中的理由……因爲，我們在關鍵時刻，遭到了襲擊。”
“遭到了襲擊？”
孟超的眉毛高高揚起，“遭到了誰的襲擊？
“爲什麼我在巨洞底部，沒有發現任何激戰的痕跡？
“還有，如果真有人襲擊了你所在的上一支探索隊，阻止你們進入聖山神廟，那這些襲擊者呢？襲擊者爲什麼不深入神廟，一探究竟？你又憑什麼篤定，襲擊者尚未發現聖山神廟的秘密，甚至就蟄伏在神廟深處，爲我們準備好了必死無疑的陷阱？”
一連串詰問，令狼王啞口無言。
他半張着嘴，愣了好一會兒，才道：“以你的智慧，我很難和你解釋。”
孟超：“啥玩意兒？”
狼王：“別誤會，我不是針對你，我是說，發生在我身上，光怪陸離、不可思議的經歷，無論什麼人都很難理解和相信。
“只有獲得聖山傳承，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讓你意識到，我根本不需要欺騙你的時候，你纔有可能，相信那麼一星半點的。”
孟超啞然失笑。
越來越覺得“胡狼”卡努斯實在有趣。
說到“光怪陸離，不可思議”的經歷，放眼整個異界，還有誰比他更加熟悉？
就連“從末日歸來”這樣的事情，都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他真的很想知道，究竟還有什麼事情，是他這個重生者不敢相信的了。
話說回來，孟超能感覺到，狼王說的是實話。
這傢伙的瞳孔大小，面部微表情的變化，呼吸和心跳的節奏，乃至激素和汗液分泌的速度，都不符合一名撒謊者的標準。
當然，修煉到了狼王的程度，極有可能完美控制周身每一根汗毛和每一個雞皮疙瘩，撒出連孟超都無法看破的彌天大謊。
但是，誠如他所言，如果他真有瞞過孟超的眼睛，隨心所欲撒謊的能力。
他大可以編造一百個合情合理、絲絲入扣甚至天花亂墜的謊言，來解釋發生在他身上，自相矛盾的一切。
沒必要用這麼漏洞百出的“事實”，來侮辱孟超的智商。
所以，狼王是真的來過這裡，開啓過聖山神廟，卻在關鍵時刻，遭遇了神秘敵人的襲擊？
但這裡又的確沒有留下絲毫激戰的痕跡，就連巨洞上方的魔法風暴，也是第一次被人突破的樣子。
假設，這兩個自相矛盾的事實同時存在。
那麼……
孟超的腦海中，忽然刮過一股能讓所有腦細胞統統凍結的寒風。
瞳孔也在瞬間，收縮成了兩個針尖。
當凍結的腦細胞紛紛破裂時，從腦細胞的縫隙中，鑽出來一句“胡狼”卡努斯剛剛說過的話。
孟超記得，當他詢問狼王是否來過聖山之巔時，狼王的回答是“過去從沒來過”。
條件一，狼王過去沒有來過聖山之巔。
條件二，除了這次之外，狼王又的的確確來過聖山之巔，甚至突破魔法風暴，深入巨洞底部，開啓了聖山神廟，還遭遇了神秘敵人的襲擊。
問：狼王上次來到聖山之巔，究竟是什麼時候？
除掉所有的錯誤答案，唯一一個貌似荒謬絕倫，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但理論上有可能成立的正確答案就是：
未來……
“咔嚓！”
孟超腳下，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爆響。
他一個趔趄，左腳已經深深踏進地面，在地上踩出一個窟窿。
原來他和狼王站立的地面，也不是堅硬而厚重的岩層，而是一層薄薄的金屬甲板。
古代圖蘭飛船的艙內甲板，明顯沒有超級合金材料煉製而成的外殼那麼堅固。
經過上萬年歲月的侵蝕，早就像是被白蟻啃噬得千瘡百孔的木板一樣酥脆不堪。
很多地方，甚至僅僅依靠鏽蝕，勉強接駁在一起。
孟超心神激盪，靈能失控，不留神往腳下輸出了太過強大的力量，猶如暴君猛獁的戰爭踐踏，自然將佈滿了鏽斑的甲板，戳了個對穿。
孟超急忙拔腳。
透過窟窿，看到下方黑黢黢一片，彷彿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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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起眼睛，刺激視錐細胞，激活夜視能力，也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下面同樣是縱橫交錯的管道，猶如無數條巨蟒正在交尾，又像是一頭鋼鐵巨獸纏繞在一起的內臟。
趴在甲板上，耳朵伸到窟窿裡，側耳傾聽，能聽到管道深處，傳來隆隆的運轉聲。
彷彿天邊的雷霆滾滾而來，將蟄伏三千年的鋼鐵巨獸喚醒。
伴隨着滾滾雷鳴，空氣流速逐漸提升，像是有無數臺巨大的工業風扇被調節到了最高轉速，源源不斷向聖山神廟內灌入新鮮空氣。
孟超甚至嗅到了非常稀薄的靈氣。
生出心曠神怡，躍躍欲試之感。
看起來，聖山神廟已經甦醒，並且，發現了兩名不速之客的到來。
“你沒事吧？”
狼王也聽到了甲板深處傳來的聲音，並感知到了孟超的神經瞬間緊繃到極限，導致的僵硬。
他還以爲，孟超是在爲聖山神廟的甦醒而緊張。
“沒事。”
孟超深吸一口氣，雙手重重揉搓了一把面孔，掃了狼王一眼，道，“好，我相信你真的對聖山神廟的內部構造一無所知，那我就不明白了，你的自信究竟從何而來，對於接下來的探索，又有什麼計劃？”
“我的計劃就是隨機應變。”
狼王咧嘴一笑，仍舊是勝券在握，自信滿滿的模樣，“我相信上天一步步將我引導到這裡，一定有它的理由，總不見得是要我化作聖山神廟深處，一堆平平無奇的骸骨吧？”
“上天的引導……”
孟超扯動嘴角，“這麼隨便的麼？”
不過，從前世記憶碎片的結果來看，這麼簡單粗暴，隨心所欲，毫無計劃的探索行動，居然都被狼王取得了成功。
該說他是洪福齊天好呢，還是……有着更深層次的原因呢？
就在孟超苦思冥想之際。
餘光忽然瞥見，一道灰影從他們右上方的幾根管道之間一閃而過。
管道上頓時發出輕微的刮擦聲。
“有東西！”
孟超和狼王對視一眼。
追上去極有可能踏入陷阱。
但留在原地也不意味着萬事大吉。
祖靈不喜歡畏葸不前的後裔。
獅王和虎王的隊伍，更是爭分奪秒，殺氣騰騰地朝這裡撲來。
既然他們對聖山神廟的內部構造一無所知，無論朝哪個方向前進都有可能是死路一條。
那還不如順着這條最明顯的線索，勇往直前，死中求活！
“追上去！”
兩人同時做出決斷。
對孟超而言，他的決心，比狼王來得還更加容易些。
因爲前世記憶碎片告訴他，狼王最終取得了成功。
那麼，孟超只要採取“跟隨戰術”，相信狼王的直覺，寸步不離左右，就一定能逢凶化吉，有驚無險，蹭到狼王的“氣運”的。
兩人如同兩隻屁股上安裝了火箭推進器的大鳥般騰空而起。
朝那道灰影消失的管道電射而去。
未免前方同樣遭到萬年歲月侵蝕，佈滿了鏽斑甚至扭曲破裂的管道，再次被他們踩出一個個的透明窟窿。
兩人運轉磁懸浮之力，輕如鴻毛，腳不沾塵地前進。
儘管如此，當他們的腳尖輕輕點在管道上時，還是激起了管道深處巨大的迴音。
縱橫交錯，成千上萬的管道，像是統統接駁到了一起。
他們發出的聲音，像是被放大了百倍，在管道之間奔流不息。
前面那道倉皇逃竄的灰影，聽到他們追趕上來的聲音，顯得愈發驚慌失措。
不過，不知道它是否也伴隨着聖山神廟，剛剛從三千年的長眠中甦醒，四肢還有些不協調。
又或者，它在三千年前，就像是古戰場遺蹟上的殺戮天使殘骸那樣，慘遭重創，缺失了大量零件和器官。
總之，它東倒西歪，踉踉蹌蹌，姿態非常滑稽，好幾次都險些從管道上滑下去，滑入無數條管道之間，傳來刺骨陰風，深不見底的縫隙裡去。
孟超和狼王飛快接近灰影。
藉助不知從哪兒流淌過來的光芒，他們犀利如電的目光，大致勾勒出了灰影的輪廓。
灰影就像是一頭巨大的蜘蛛。
略顯臃腫的軀體上，卻只有四條又細又長，長滿了棘刺的肢體。
以及一個皺巴巴，溼漉漉的，酷肖人類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