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立爲王

安心的思緒一直遊移在黃色濛濛的混沌中,似乎有點意識存在,又似乎渾渾噩噩不知今夕。

不知過了多久,安心終於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凌少主,聖女何時能清醒過來?”辨認了半響,安心才模糊記起這是如花的聲音。

“今日,昨晚師傅說鳳星歸位,光芒璀璨,代表聖女已經度過了危險期。”玄凌出聲。

“都兩個月了,聖女再不醒來,我怕…”如花欲言又止。

“順應天意吧,一切自有定數,天下因果,非人念可更。”玄凌嘆氣道。

安心迷迷糊糊的聽了幾句,耐不住濃濃的疲倦,又暈暈乎乎的陷入了沉睡裡。

等安心能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昏黃,餘暉透過菱形花窗灑在竹製的地板上,屋內的一景一物都帶着黃燦燦的光斑,溫暖但不炎熱。

安心動了動手,發現揮動間手臂的靈活性順暢自如,又試探的伸了伸腿,沒有任何一絲阻塞和凝滯的感覺,心中一樂,最後危急的關頭,她勉強控制了三重鎖的真氣,把三位長老的玄力打了出去,這也加速了經脈碎裂的速度,失去思想的那一刻,她真的以爲自己活不成了,心脈隱隱都出現了裂縫,就算堪堪撿回一條命,怕也是成爲一個廢人,終日臥牀,苟延殘喘的混日子,那跟生不如死有什麼區別?

“聖女…”門外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安心還沒來得及跟她打聲招呼,就見那道人影火急火燎的衝了出去,手中端的托盤不管不顧的‘砰’的一聲扔在地上,無數飯菜殘羹滾落了一地。

“凌少主,聖女醒了!您快去看看!”聲音在屋外響起。

安心額頭上掛滿黑線,她記得她跟那兩個芙蓉如花的婢女沒建立這麼好的友誼關係吧?怎麼她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兩個婢女就背叛了陣營,轉而要投靠她了?

帷幔被掀起,玄凌的腳步略微帶點急促,剛踏進內室,映入眼簾的就是安心睜着一雙饒有興趣的大眼含了點點揶揄的味道看着他,玄凌頓足不前,溫和的眸光凝視着安心的小臉,她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臉色也是蒼白的,像是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雲霧,但那雙美眸卻閃爍着如星河燦爛的華光,脣瓣毫無顏色,甚至微微開裂,卻無損她容顏的靈動脫俗,一挑眉一眨眼,眸光顧盼流轉,說不出的勾魂攝魄。

玄璃呼吸一窒,站在原地看着安心不說話。

“你要給我表演大眼瞪小眼的遊戲嗎?”安心用胳膊肘撐在牀上,支起半邊身子,脣角微勾道。

玄凌脣畔噙了一抹淺笑,邁開步伐,走到安心的面前,仔細的察看了一番她的面色,又給她把脈確診,感受到脈搏強有力的跳動,堵在嗓子眼的大石終於平安的落地。

“誰是大眼,誰是小眼?”玄凌順勢坐在安心的牀沿,笑容溫潤道。

安心一怔,心中嘟囔,他何時會開玩笑了?真不像他的作風,她嬉皮笑臉的道,“當然我是大眼了,雖然你眼不小,但是跟我比,還是沒在一個水平線上。”

玄凌俯下身子,俊顏在安心泛着不解的目光下漸漸放大,就在安心準備推開他的時候,聽見他道,“是嗎?不做比較,真看不出來。”近距離的注視着安心,更加讓人心動了。

“那是你的眼睛提前進入了衰老,這是老花眼,青光眼,白內障等眼部疾病突發的徵兆,建議你以後每天早上多做眼保健操,對你的視力會有幫助的。”安心不習慣除了與玉華之外的男人有親密的接觸,邊說話邊躺在了牀上,拉開了兩人之間曖昧的距離。

眼前的嬌顏倏地遠離,玄凌心中一空,眼底浮出一抹淡淡的失落,轉瞬,就下沉不見,他坐直身體,目光透過窗子看向屋外,潤耳的嗓音突然變的晦暗,“安心!”

安心有些驚疑不定的盯着他如煙水般的側顏,光暈打在明亮的線條上,勾勒出雜亂的剪影,周身散發着多種情緒的交織,極爲複雜難明,他喊了她的名字後,就緊抿着脣瓣,似乎在斟酌着言辭。

這是玄凌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還是這般的鄭重其事,語氣乾澀且猶豫,又帶着一絲破釜沉舟的堅定,安心心下倏地咯噔一下,破冰而出的慌亂像雨後春筍不停的往上冒,她眼神緊張的死死盯着他的側臉。

“你應該知道你這次傷的有多麼嚴重,九死一生!”玄凌聲音陰沉。

“閻王爺找我下棋來着,最後我贏了,他說我命不該絕,就把我送了回來。”安心貧嘴道,心中的慌亂無依有越凝越多的感覺,儘管她努力壓下這種討厭的慌張,但亂晃的眸光還是說明了她的竭力都是徒勞。

“族主用了聖獸的血和玄族至寶定靈珠救了你。”玄凌的目光無焦距的遊移在屋外的林海中,面無表情的徑自說道。

“族主真是個好人。”安心言不由衷道,玄凌的表現太奇怪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糟糕的大事,不然不會讓喜怒不形於色的他都如此表情。

比沉默更冷靜,比冷靜更死寂,比死寂還多了一絲。恐怖。

“素姨最後以兩個要求換得族主的同意。”玄凌幽幽的側目看了安心一眼,須臾,視線又回到外面的林海之上。

“孃親?什麼要求?”安心面色大變,身子猛地坐起,牽動丹田內的疼痛,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忙捂着小腹,讓自己慢慢的適應着這種鑽心的刺痛感。

“你別亂動,兩個月你的傷勢也纔好了八成,經脈被修復,但丹田的兩股力量還在僵持,你不得運行真氣,否則一旦再次出現上次那種拉鋸戰的情況,就算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是救不了你,聖獸和素姨的犧牲也就沒意義了!”玄凌托住安心的後背,垂着眼瞼,邊說邊扶着她重新躺在了牀上。

犧牲?安心身子劇烈的抽搐了一下,兩隻小手揪着蓋在身上的被褥,雙手的骨節幾乎泛出青白之色,她任由玄凌扶着她躺在牀上,思考的能力早在玄凌話落的瞬間,就不復存在了,脊背接觸到牀面,安心驟然驚醒過來,眸中的無措已經無以言表,抓住錦被的手改爲揪上他的衣襟,兩人的臉相隔不過一尺,近的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但安心卻顧不得這些,亂閃的眸光落在玄凌的臉上,不放過他每處細微的表情,聲音顫抖道,“你說什麼?什麼叫犧牲?犧牲什麼?誰犧牲了?快告訴我啊!”

隨着她一個接連一個問題的吐出,語氣愈發恐慌,最後的一個問題差不多是帶着震耳欲聾的吼聲從她口中發出的。

“聖血指的是前任死去聖獸留下的精血,每任新繼的聖獸在化龍池洗髓的時候,都會用它來修復經脈,起死回生,你兩個月前的重傷經脈將近破碎了七成,普通的藥材對你起不到一絲的作用,只有那份獨一無二的聖血能助你修補經脈,聖血既然給了你,聖獸自然不能活,族主用了族中所有的貴重藥材,才勉強拉回了在死亡線徘徊的聖獸,但就算它活過來,蛻變也失敗了,不但不能鯉魚躍龍門,成爲神獸,而且血液流失過多,聖血沒能補充在它體內,它已經徹徹底底的成爲一隻半死不活的普通老鼠。”玄凌感受着安心急促的粗喘,垂着眼,聲音輕淺難聞。

“吱吱不要緊,我體內肯定還有殘存的聖血,只要我放出足夠的血液,填充在它的體內,它肯定無礙。”安心立即接話道,“我孃親呢?快回答我啊?”

“聖血用來修復你破損的經脈,定靈珠用來平衡你體內的兩股動盪的力量,但有這兩樣還不夠,需以配合各種稀有珍貴的藥材,才能保證你有五分活命的可能,父主本不願,認爲用聖獸斷絕血脈和定靈珠都不一樣能保住你的性命,他又何必賭的這麼大?”玄凌恢復了一貫的淡然,“素姨向父主許諾,她甘心付出一切的代價,來換你五分的可能性,包括她的性命,來換你的性命!”

心底崩到極限的那根弓弦終於斷了,安心捂住心口,情緒一瞬間暴漲,三重鎖的真氣和玄力自主的運轉,還未痊癒的丹田頓時像撕裂了一般,痛的撕心裂肺,可即使是這樣的疼痛,也根本抵不過她心底漫上來的如針扎似的悔。

“你別動,你還想再在鬼門關走一遭麼?再來一次,就算有第二份聖血和第二顆定靈珠,你也活不下來!”玄凌見安心氣息頃刻間變得微弱,本來旺盛的生命力一下子如狂風暴雨之下搖搖欲墜的樹苗一般,隨時都有樹倒人亡的危險。

鋪天蓋地的痛一波一波的捲上身體每個角落,安心的身子疼的不時痙攣,但她卻感覺不到,似乎整個世界都在離她遠去,心中被黑色的死水淹沒,沒有一寸不是刺入骨髓的寒冷,這種寒冷淹沒她,痙攣抽搐的身子越發顫抖的厲害。

她忽然覺得靈魂被抽離了身體,眼簾蓋住死灰色的眸子,揪着玄凌衣襟的手逐漸放開,身子一軟,慢慢的倒在了牀上。

玄凌瞳孔猛地一縮,周圍的一切在他眼中彷彿都成了慢鏡頭,他眼睜睜的看着安心倒在牀上,腦袋重重的靠在柔軟的枕頭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暗響。

他心慌手抖的搭上了脈搏,手指幾次顫抖的都把不到正確的脈絡,在感受到定靈珠起了效用,維持着兩方的平衡後,玄凌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額頭上的一滴汗珠順着皮膚滾在眼裡,帶起不適感,他擡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涔涔汗意。

玄凌不由苦笑,他也會有手足無措的一天?看着躺在牀上無意識拼命搖着頭的安心,她小臉慘白沒有一分血色,凌亂的鬢髮貼在滿是大汗的肌膚上,眼眸緊閉,眉間的褶皺清晰而明顯,一看就是噩夢連連。

玄凌略略思索,想着還是點了她的睡穴比較好,否則情況不僅得不到絲毫的緩解,還會越來越糟。

就在玄凌的指尖剛碰上安心的穴道時,她倏地醒了過來,身子一滾,躲過了玄凌的點穴手法,她快速的站起身,跳下牀,一眼就看見了擺放在小几上的問情,閃電般的縱身拿在手裡,按動機關,問情瞬時伸長,綠幽幽的尖刺和夕陽餘暉相映成輝,無比詭異。

“是不是你們逼迫孃親的?是不是你們害死孃親的?”嗓子乾燥,拉動聲帶,帶起撕扯般的痛。

玄凌看着安心一氣呵成,在眨眼間就完成的一系列動作,眸光微閃,聽到安心的問題,沉默不語。

“是不是?我死了就死了,爲什麼要拉上孃親,是不是在你們這羣人的眼中,我這個聖女比一個脫離了玄族的人要有利益的多是不是?”安心嘶啞着聲音大吼道。

玄凌的目光落在安心的赤足上,輕聲道,“回牀上去吧,地上涼。”

“涼個屁,你知不知道,孃親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失去她的,你懂不懂!”眼淚溢出了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安心握着問情的手隱隱的哆嗦着,瘦弱的身子輕顫。

“我知道。”玄凌移開了目光,不忍再看安心的痛哭流涕。

“玄凌,你跟這個蠢女人廢話什麼?素姨又不是死在我們手下,你寧願被她罵的狗血淋頭也不肯說出真相?真是愚不可及。”玄璃張狂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話落,他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門口。

聞言,安心立即轉過頭去,不可思議的看着正往這邊走過來的玄璃,用衣袖抹了一把淚水,問道,“你說什麼?什麼真相?”

“本來長的就醜,哭成這樣就更醜了。”玄璃一臉嫌惡,目光定在安心如泣如訴的小臉上,語氣嫌棄道。

“玄璃,你說不說,再不說我殺了你!”安心的情緒已經瀕臨在失控的邊緣,縱使手中提不起一丁點的力氣,但她仍揮出問情,朝玄璃刺去。

玄璃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屈指一彈,指尖彈在問情的鐵桿上,輕而易舉的就化解了安心的招式,看着她身子一個不穩,腳一軟,栽倒在軟榻上,冷笑道,“垃圾鐵匠鋪的東西,就是上不得檯面!”

安心突然扔了問情,兩隻手捂住臉大聲哭了起來,巴掌大的小臉被盡數捂住,手指間的縫隙不斷的滲出晶瑩的淚光,淒厲的哭聲不忍聽聞,三千髮絲散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襯着白色的寢衣,黑白分明,絕望的氣息像個巨大的黑洞,牢牢的籠罩在她的頭頂。

玄凌閉上了眼眸,沒看這觸目慟心的一幕。

“哭什麼?有本事替素姨報仇啊,你不是對天下人都不屑一顧的嗎?你不是討厭玄族的嗎?你喜歡玉華又怎麼樣?沒他從中作梗,素姨會死嗎?”玄璃撩開衣襬,坐在牀上,橫眉怒對的道。

“玄璃,別說了。”玄凌出聲,嘶啞的音色跟安心比,也好不了多少。

玄璃的話,就像一個晴天霹靂,劈在本就不堪重負的安心身上。

玉華從中作梗?孃親真的死了?安心眼前的景象倏地改變了,是一望無際的黑暗,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盡頭,緊繃的身子在這一瞬間全身力氣盡散,透過朦朧的淚光她好似看到了孃親的身影,她無意識的擡手去抓,卻只抓到了一片虛無,最後一點希望的光芒在她眸底飄散,她緩緩的垂下了手。

“活着不如死了。”安心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空洞死寂,生無可戀。

玄凌被安心的喃喃自語一驚,猛地睜眼,入目處安心的眸子如死一般的沉寂,黑漆漆的眸光一寸一寸的往下沉,沉入無底深淵,永不超生。

“安心!”玄凌心慌的大吼了一聲,身形一閃,閃在安心的身邊,扶住了她的肩膀。

“蠢女人!”玄璃面色不好的罵了一句,衝在安心的面前,扣住她的手腕,替她把脈。

“沒有一絲氣息,她主動抗拒了定靈珠的作用,兩股真氣又在互相進攻!”玄凌面色一變,每個字都像是被寒冰浸泡了一般,森森寒意。

安心一動不動,胳膊傳來的溫度冰涼透骨,玄凌心中頓時升起恐懼,渾然忘記了自己會醫術的事情,抱起安心就要往外面走,“去找大夫!”

玄璃及時的拉住了他,皺着眉道,“你若不能救,誰能救?”

玄凌渾身一震,他除了師從三長老學習勘測天象外,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習岐黃之術,玄族的確沒有第二個人能比他醫術更好的。

玄凌在心中告誡自己,冷靜,要冷靜。

“把定靈珠磨成粉給她服下,這樣她就是想排斥都無法!”片刻後,玄凌沉聲道。

“服下就毀了啊,這可是玄族的寶貝,父主不會答應的!”玄璃不可置信道。

“毀了就毀了,定靈珠認主,就算沒毀,別人也是用不了,何不拿出來救她?你真的要看着她死了?”玄凌面色沉靜道。

說完,他伸手從安心的心窩處掏出了那顆懸掛着的定靈珠,珠子外表樸實無華,珍惜一看,內部卻涌動着無數流動的波紋,泛着奇異的幽光。

玄凌把珠子握在了手心中,抱着安心將她放在了軟榻上,她的身子軟軟的,輕飄飄的就像一片蒲公英,等着被大風一吹,就會枯萎散落。

玄凌拿出一根針在安心無名指上刺破,一滴鮮紅的血珠溢了出來,滴在定靈珠上,血珠滲透而入,黯淡的珠子頓時光華大放,灼眼的光芒照耀在屋內的每處縫隙。

“你真的要捏碎它?父主會懲罰你的,雖然這顆珠子認了主,但只要沒損壞,用途還是不計其數的,假如你真毀了,就覆水難收了!”玄璃攔住了玄凌準備捏碎定靈珠的手,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的雙眼。

玄凌撇開兩人對視的目光,視線落在安心蒙了一層灰暗的小臉上,再也沒有他剛進來時所見的驚豔華光,閉着眼睛,淚痕遍佈,青絲凌亂,就像是經受住被暴風雨摧殘的花朵,似乎隨時等着凋零。

“聖獸一脈已經斷絕,素姨也死了,如果她仍不能活,這麼大的犧牲就換取了一時片刻的轉醒,你甘心麼?”玄凌的聲音有一絲的低暗。

玄璃一噎,緩緩的鬆了阻止玄凌動作的手。

玄凌咬牙,兩指用力,被夾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間的定靈珠剎那間碎成粉末,與此同時,絲絲縷縷的金光浮現在他的手心,包裹着定靈珠的粉末。

玄凌託着珠粉的手掌貼上安心的小腹,金光連同着粉末被一同打入了她的體內。

“真是個臭女人,我們費了多大的心力才把她從閻羅殿拉回來,她不心存感激就算了,還要尋死覓活,救她幹嘛,讓她死了拉倒,一了百了!”玄璃氣不打一處來,怒氣衝衝道。

玄凌撤了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安心。

“玄力和真氣開始融合了!”玄璃搭上安心的脈搏,眸內劃過一道驚訝,語氣有些難以置信。

“猜到了。”玄凌坐在安心身旁,看了一眼震驚的玄璃道,“定靈珠作用最大的一點就是保持平衡,把兩股僵持的力量維持在一個平衡點,不管是真氣還是玄力,都能爲她所用,且隨意自如的切換,但這樣的話,也有一個弊端,就是聖女不能使用其中的一方力量太多,一旦玄力或者真氣損耗過大的大,平衡被打破,在定靈珠也難以維持的時候,那就危險了,其實,定靈珠被碎,揉進她的體內是最好的辦法,能中和兩邊的力量,讓它們漸漸的逐步融合,雖然很慢,但以後都不會再受到拉鋸戰的痛苦!”

“難得聽到你長話連篇,卻是爲了這個心不在玄族的女人,真是浪費口水!”玄璃看向玄凌的眼中帶着一抹異光,稍縱即逝。

“每個人都有不可碰觸的禁臠,素姨就是她的弱點,現在這個弱點消失,真不知道是好是壞。”玄凌嘆了口氣,這口氣嘆的意蘊無窮,似有大劫之悲慼,又用窮途之無奈。

玄璃掃了一眼玄凌悲天憫人的模樣,冷哼道,“別把自己弄的跟懸壺濟世的老禿驢一樣,本少主最看不得的就是打着憐憫爲旗號的老和尚淨做些沽名釣譽的事兒,噁心!”

“天下將亂,誰能安之於外?”玄凌的話語飽含深意。

“本少主就知道玄族因爲這個蠢女人要大亂了,一個半月前,玄族陣法被破壞一半,護族大陣也因爲沒有聖獸,發揮不了十成十的威力,安連城不知有什麼毛病,死皮賴臉的要覆滅玄族來要人,結果自己的女人死在東凌,真是滑稽。”玄璃嗤笑一聲,話落,他看了安心一眼,繼續道,“安心,你要醒了就別裝昏迷了,逃避現實有用麼?”

安心一點一點的揚起眼睫毛,眼眸內平靜如死水,慢慢的坐直身子,半靠在軟榻上,聲音極低,“能給我講講來龍去脈麼?”

玄凌脣角微動,終究沒說話。

“東凌國師你認識吧?那個混賬不是預言說你跟本少主成婚會禍亂天下嗎?素姨答應父主的第一個要求就是你必須嫁給本少主,第二個要求我不知道,父主沒說,東凌皇宮的國庫有一株血靈芝,是醫治你身上傷的藥引子,素姨離開玄族去取,可是不到七天的時間,族主就收到了她死去的消息!”玄璃看了安心一眼,簡單的點到即止。

“你的意思是老皇帝不同意我嫁入玄族,所以不肯給那株血靈芝?孃親堅持索要,所以老皇帝殺了孃親?”安心順着玄璃的話把後續說了出來,聲音刻板,不含一絲溫度,就像是冰冷的機器發出的模擬人聲。

“具體的經過沒人知道,當時跟在素姨身邊保護的是玄族上任的聖女使者,你若是想知道,找她們問問就明白了。”玄凌輕嘆道。

“沒有血靈芝,那我怎麼活下來的?”安心面無表情的問,不放過每一個破綻。

“父主有一株萬年靈芝,雖然比不上血靈芝卻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那萬年靈芝本來是父主準備大限來臨之時,自己服用的,配以玄力催化,能延長五到十年壽命,他以爲素姨是東凌皇帝的長公主,在老皇帝心中定然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即使血靈芝珍稀少見,跟一條人命比起來,還是不足爲道的,沒想到,素姨這一去,就沒再回來。”玄凌見玄璃大喇喇的坐在牀榻上,明顯沒有解釋的意思,只得代爲開口。

“我不相信老皇帝會殺了孃親!父親也不會允許!”良久,安心吐出兩句話。

安連城愛孃親,東凌上下的人都有目共睹,就算老皇帝怕自己和玄璃成婚爲危及到東凌的江山,但有安連城的保駕護航和醉情閣的力量,孃親怎會輕易隕落?

更別提,她到了京城後,已經恢復了玄力,即使不敵但想抽身而退應該不難。

“諾,這是素姨的血書,紅菱傳過來的,紅菱被人一路追殺,倒在玄族的大陣中,幸好當時有人巡守,發現了她,不過她重傷不治,死翹翹了。”玄璃心不在焉的道,從懷中掏出一塊白布,布上的血字觸目驚心,手一揚,朝安心扔去。

安心平靜的如一灘死水的面具終於被打破,表情碎出了一絲裂縫,顫抖着接住白布。

一層層的揭開白布,布料柔軟舒適,看邊角的線條就知道是從衣裳上扯下來的,正是凌素素和安心啓程來玄族的那天所穿的素白羅裙的布料。

安心吾女:孃親求血靈芝而不得,父皇認定你和玄璃大婚會威脅東凌江山,想要將你殺之,孃親馬不停蹄的趕回玄族,路遇七十二波殺手,醉情閣盡數人手不敵,孃親託紅菱傳此消息給你,玉華,安連城,不可信,他們心中雖然有愛,但你我的分量始終抵不過東凌幾百年基業。

絕筆,凌素素書。

玄凌眼含擔憂的看着安心,她肩膀抖動的頻繁且劇烈,眼底的冷靜破碎,寒氣漸漸涌上眼眸,拿着絹布的手不住的顫抖。

“這是孃親的筆跡,確認無疑!”並未如玄凌猜想的安心可能會失去理智,亦或瘋狂發泄,她只是從容的重新疊起了絹布,放入自己懷中。

她和孃親相處九年,孃親的字跡猶自鮮明,自然能精準的分析出到底是真實還是僞造的。

“我要去京城。”安心又補充了一句。

“殺老皇帝還是殺你父親,或者殺了你的小情人?”玄璃對安心的想法瞭然於胸,他眼帶鄙視的打量了一番安心,不屑的道,“就你現在廢物成這樣,能殺的了誰?”

“國師的預言本來就是信口胡謅,就是爲了讓老皇帝投鼠忌器,不敢輕易下東凌和玄族聯姻的決定,這是玉華的計策,我不相信老皇帝會因爲一個假消息而殺了孃親!”事已至此,安心也不怕把有些事情攤在臺面上講。

“誰告訴你是假的了?”玄璃撇了撇嘴,看向皺眉不語的玄凌,語氣輕狂問道,“玄凌,你告訴她,打開天窗說亮話,省的互相試探來試探去的,好生沒趣。”

安心不明所以,也看向玄凌。

“天象顯示,你若嫁給玄族,天下的確會大亂。”玄凌眸底劃過一道暗沉,聲音清幽道。

“那老皇帝對我的忌諱不是空穴來風了?”安心短暫的怔一瞬,繼而恢復平靜,淡淡道。

玄凌點點頭,贊同了安心的問題。

“所以本少主才說你被玉華給騙了,什麼虛假的計策,根本就是真的!”玄璃擡眼望天,諷刺一笑道。

“真也好,假也好,對他有什麼好處?”安心平靜道,對於她和玉華,她一直怕他們的愛情走得太快,他們的靈魂跟不上。她更怕他沒有看清楚自己的真心,終有一日會後悔!可現在她還沒得及後悔,老天就給她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

“玉華也許喜歡你,但不及東凌江山,他既不想你被老皇帝忌諱,可以留住你性命和他在一起,又不想你嫁入玄族,預言會實現,以免東凌江山傾覆,所以這一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實中帶着虛幻,虛幻中又藏着點點真實。”玄璃面色不改,嘲笑意味濃郁。

江山和她,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安心嘴角微微勾起,揚起一抹淺笑,她想笑,自然也就真的笑了,她忽然想起,那日的告別時,他說,“願負天下人,得你一人心。”如今想來,就是個世紀大笑話。

她還傻傻的天真思索,既能讓他不負天下人,又能天天的和自己膩在一起,想必,那個時候的他,看到自己的蠢樣子,心中定是覺得好笑吧。

孃親的親筆遺書在她懷中,她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天底下的任何一人她都會存一分懷疑,但對於孃親,她永遠深信孃親不會欺騙自己。

“孃親的棺木呢?”安心垂下眼簾,心平氣和的問道。

“得知素姨死去後,東凌舉國哀悼,在一個月前葬入將軍府的祖墳中。”玄凌憐惜的看着安心,她很平靜,平靜的不正常,他似乎看到了她平靜表面下掩埋的那顆想毀天滅地的心。

“孃親說有七十二波殺手追殺她,能查出來是哪方勢力所爲?皇室的暗衛,將軍府的隱衛?還是星幽閣?”安心淡淡一笑,雙臂環抱着膝蓋,偏頭看着屋頂,嗓音輕若雲煙。

“剎血閣,幻影門,皇室暗衛,唐門,月家。”玄凌接連吐出好幾個勢力名,音色咬的極重。

“哦。”安心應了一聲,聽不出有任何情緒蘊藏在聲音內。

“將軍府和玉世子並未加入在追殺素姨的行列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是東凌皇下的命令,並不…”玄璃忍不住的勸說。

話還未說完,就被安心生生截斷,“你是想說並不關他們的事是嗎?”嘴角泛起一抹虛無飄渺的笑,聲音帶着有些許自暴自棄的味道,“誰知道呢,一切問題的源頭就是我,如果沒有我,老皇帝不會擔憂他的國家是否會因爲我的出現而被波及,理所當然的,孃親也就不會死,那後面一堆的傷心事兒就不會存在了。”頓了頓,她看着玄凌,粲然一笑,笑容帶着道不盡的苦澀和自我厭棄,“算來算去,始作俑者就是我,不是嗎?”

“蠢女人,你要再給本少主尋死覓活,本少主就是追殺到黃泉路也要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玄璃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總感覺她想輕生,放棄生命,不由大怒,吼道,“玄族聖獸血脈斷絕了,定靈珠給你毀了,父主用來續命的萬年靈芝也給你做藥引子了,玄族大陣被損毀一半,素姨死了,付出如此大的代價都阻擋不了你要求死的腳步?你要真這麼想,本少主幹脆送你一程,一掌拍死你算了!”

安心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想多了。”話落,她轉開視線,想到了什麼,看着自己的手背微笑道,“不毀了東凌的江山,我怎麼會死呢?”

這句話像是喃喃自語的玩笑話,卻又夾雜着數不清的起誓般的決然。

盯着安心臉上蒼涼的笑容,玄凌眸光染上一抹心疼。

“就憑你?東凌百萬大軍,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玄璃不遺餘力的打擊安心。

“玄璃!”安心擡眸看向玄璃,這是她一次叫玄璃時,語氣中沒摻上厭惡的成分,玄璃雖然張狂令人生厭,但最起碼他從不掩飾自己的心思,他想要什麼就直接了當的去要。

“玄族準備了上千年,不就是要統一山河,獨佔爲王嗎?族主費盡心機的救我,有一多半的原因就是爲了鳳星的緣故,現在我也想毀了東凌,你們不是該稱心如意嗎?猶豫什麼?”安心認真的看着玄璃俊美的眉眼,一字一句認真道。

“啪啪啪”三聲巴掌拍擊聲傳入內室幾人的耳中,族主面色複雜的走了進來。

安心輕笑,她這話本來就是故意說給族主聽的。

她不知道孃親在世的時候,她會不會禍亂東凌江山,但她此刻清楚的知道,她一定會覆滅東凌!

不管孃親在天之靈願不願意東凌毀在她手上,她都義無反顧,絕不回頭!

“本主很想知道聖女是怎麼知道玄族有稱霸天下的心思?”族主老眼精光閃爍,注視着安心的雙眸。

安心敏感的察覺到他稱呼的改變,以前‘心兒’‘我’之類的稱呼,雖然親近融洽,但也代表着她未曾真正的登上聖女這個位置,現下的變化,足以證明她猜對了。

“我說感覺族主信嗎?”安心淡淡一笑,道。

族主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須臾,他收了笑意,目光帶着灼熱的光芒牢牢的鎖定安心,篤定道,“千年前,玄族的三長大預言說千年後的今時今日,就是玄族東山再起的契機,本主很榮幸等到了這一刻!”

安心心下一動,東山再起?莫非玄族在幾千年前曾是這片大陸的主人,不過,幾千年的時間太過久遠,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若真的吹毛求疵較真起來,幾千年歷經了多少改朝換代?又會有多少人是皇族後裔?一代一代的流傳下去,皇室血脈早就稀薄的忽略不計了。

誰沒有統一天下的野心?只是師出必須有名,才能被天下百姓所接受,貿貿然的發動戰爭,人民的悠悠之口那關就過不去。

“父主,玄族是出世的時候了。”玄璃意味深長的道。

“不錯,明日我就昭告天下,玄族出世,自立爲王,國號北玄!”族主的眉眼透着睥睨天下的傲然,眼中閃着無與倫比的自信,翹起的嘴角彰顯着怎麼也掩飾不住的得意狂喜。

“是否太早了?玄族千百年都甚少在武林三國中走動,驟然成立國家,怕爲天下百姓所不容。”玄凌搖搖頭,明顯不贊成。

安心不置一詞,只要能滅了東凌,其他的無所謂不是嗎?

------題外話------

開始進入第二捲了哦,今天這章寫的沒有感覺,本來是很能宣泄情感的一章,昨天的寫的多多差點淚奔,今天卻找不到下筆的感覺,哎,不知道是不是受心情影響,考慮每個情節的時候都會想到那些讓我難受的話。

多謝ladynina的鑽鑽,更加多謝你的鼓勵,多多真的很感動,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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