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之後，張揚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有道理。
兩年的大限擺在那裡，他不可能去做一個深居簡出的孤僻才子，必須要儘可能地多曝光。
而想要憑藉着「原創才子」的名頭去吸粉，就憑他現在這樣對音樂一竅不通的水平，多半就不是「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該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就算我現在開始學，一時半會也學不來，而且我躺在醫院裡，也沒辦法學……”
“住院期間，我可以教你一些基礎樂理知識……”
張揚無視了她的話，“所以我覺得，在我能寫歌唱歌拍電影之前，能不能先做點別的事情？”
“比如？”
“想要粉絲不止當明星一條路啊，作家也可以對不對？”
“文學作品的粉絲轉化率太低。”
這是實情，讀者即便喜歡一部文字作品，也很少會因此轉而去崇拜其作者，別說跟明星比，連自己筆下的人物都比不過。「你就是個寫小說的，懂個屁的XXX」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大概因爲看不上蚊子那點肉，所以文字類作品的相關記憶並沒有被封存，比如像《射鵰英雄傳》《天龍八部》《誅仙》《慶餘年》這類有過影視改編的文字作品，相關影視音樂作品都被封存，但小說本身的記憶並不受影響。
“你不想當明星？”
“不是不想當明星，是不想賣人設裝天真，更不想娶個人前清純、但鬼知道什麼時候給你來個重磅新聞的女明星，別跟我說娶別人，進了這行能接觸到的基本都是圈內人……”
“沒有人規定你要賣什麼人設。”
脆嫩甜美的嗓音如同美麗的少女在耳邊低語，但不知是否因爲牽扯到了她所在意的事情，語氣中透出淡淡的冷冽。
“有那麼多已經被證實過可以成功的優質資源在，你如果還需要靠賣人設去討粉絲歡心，除了說明你自己是個廢物之外，你怪不到任何人頭上。”
張揚一時語塞。
他其實很清楚，自己這樣排斥，剛剛說的是一部分原因，但最重要的卻是，他不想走出舒適圈。
前世爲了寫作，他了解過許多方面的知識，很清楚一個明星想要出頭有多麼艱難，腦海中的這貨固然能提供作品資源，但並不是說自己就能不勞而獲，學習音樂只是一個開始。
如果能舒舒服服地在電腦前碼字，何必去一個陌生的領域拼搏？
文字作品的粉絲轉化率固然低，但前世有那麼多文字作品，就不信堆不出一個明星級作家！
脆嫩甜美的嗓音淡淡地道：“我再次強調，你只是獲得了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的記憶，自身依舊是原來的你，如果你一直這樣被宿慧記憶壓制自我，八百天之後，就是你的死期。”
“八百三十二天。”
張揚糾正之後，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怎麼說？”
“同樣一件事情，三十歲的張揚和十八歲的張揚感受完全不同……”
“二十九！我都還沒過二十九歲生日呢！”
“都已經開始糾結這個問題了，是不是已經過了三十歲還重要嗎？”
“……”
“如果屬於你自身情緒一直被宿慧記憶壓制，那以你如今所可能接觸和經歷的事情，基本可以斷定死亡之前，你絕不可能達到第一次觸發作品所需要的經歷或者情緒契合界限。”
張揚默然不語。
前世他已經開始步入人生的中年階段，偶爾憶起過往，未嘗沒有過一閃而過的懊悔或遺憾，但最終也只能按部就班地做好現在該做與能做的事情而已，因爲所有一切都已經無法更改，只能告訴自己要往前看。
生活中處處都是迫不得已。
但現在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不是一次真正意義重生的機會？
以上這樣感慨，都非虛言妄語，但作爲只有過一次戀愛經歷並且還以失敗告終的單身狗，張揚內心深處沒有辦法否認，真正打動他的，其實是接下來的這番話語：
“明星有什麼不好？你不是老實人做太久了，想要去做個渣男嗎？你看隔壁那位，大不了進骨科躺兩個月而已，還有人陪護照顧……”
“你仔細想一想，還有比明星更適合的職業嗎？圈內越亂不是越適合渣男生存？只要不被曝光，誰管你私底下怎麼樣？”
“宿慧記憶就是一個巨大的寶藏，你擁有數不盡的優質資源，在娛樂圈裡，掌握了資源，就掌握了無數人的命脈，根本不需要你主動做什麼，就會有大把的漂亮女人花盡心思想往你身上撲。”
“到時候，是跟性感的商業夥伴深談合作，還是跟漂亮的粉絲朋友暢聊人生，還不都任你選擇？”
張揚沉默許久，才嘆了一口氣，“我承認你的話很有吸引力，但渣男也不是誰都能當的，別的先不說，良心就不是那麼容易說扔掉就能扔掉的，尤其是我這種天生的好男人。”
“所以呢？”
“你不是說要教我樂理嗎？快開始吧。”
“呵呵。”
經過那麼多天的復讀機騷擾，這點嘲諷張揚大可唾面自乾，繼續問：“除了經歷、情緒契合，還有別的方法獲得作品嗎？”
“……有，但要等你獲得第一部作品之後。”
張揚想了想，又問：“我能不能問一下，你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你可以理解爲多維空間或者量子形態。”
“反正我都不懂就對了，是吧？”
“是。”
“你來自哪裡？”
“……三十三重天外。”
“呃……這不應該是娛樂文嗎？至少也得是個都市吧？”
對方很顯然領會到了他的嘲諷，淡淡地道：“你以爲三十三重天就等於神話傳說嗎？如果把地球視爲第一重天，那麼太陽系就是第二重天，銀河系是第三重天。”
這個解釋有些新奇，而且一下子就又回到了現代都市的感覺。
張揚又問：“怎麼稱呼？”
脆嫩甜美的嗓音意外地陷入沉默，許久之後，才輕聲道：“洛。”
張揚笑道：“這麼巧？我叫霞！”
對方看過他的記憶，自然明白霞洛的調侃，沒搭理他。
“洛叫起來太奇怪了，不介意的話，我給你加個後綴，叫「洛神」怎麼樣？”
“隨你。”
“我可以再問點別的嗎？”
“比如？”
“爲什麼是我？”
“總要有這樣一個人。”
“你是有智慧的，也有情感的嗎？”
沒有回答。
“你不會二十四小時地監視我吧？”
沒有回答。
“你是真實存在的嗎？”
依舊沒有回答。
“我們之間的關係該怎麼定位？從屬？”
這次很快有了迴應：“你可以理解爲是一個遊戲，以活下去爲目標，方式是不斷提升名望。”
“我是唯一的玩家？”
“我纔是。”
張揚怔了怔，“那我呢？你在這個遊戲裡面的角色？”
“你可以這樣理解。”
雖然只是一個比喻，張揚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憑什麼是你玩我？”
洛神沒有搭理他，淡淡地道：“沒問題的話，開始吧。”
“有！”
“do、re、mi、fa、sol、la、xi這七個基本音你是知道的……”
“有……”
“它們在簡譜中被分別記錄爲1、2、3、4、5、6、7，音名分別是C、D、E、F、G、A、B……”
“冇……”
“簡譜並不是五線譜的簡化，兩者之間就像是漢語和英語一樣，沒有從屬、難易關係，但簡譜書寫更方便……”
張揚打斷道：“你這樣效率太低了，還不如我出院後找本書自學。”
“「拍」是音樂的速度單位，比如指揮的時候，手勢就是按拍揮動，每一拍按指定的速度持續不變，就是「恆拍」。”
“恆拍是音樂的一個基準線，一個恆拍的時間長度就是一個四分音符……”
聽着腦海裡不再單調復讀的甜美嗓音，張揚很快找到了上課的感覺，沉沉睡去，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習慣了脫褲子睡覺，不脫褲子了，反而睡不好。
他夜間醒來多次，每次一醒過來，洛神就開始繼續給他講樂理，張揚聽得心煩，熟練地手一伸，褲子一脫……終於睡踏實了。
“三十九牀的飯來啦！”
第二天醒來，還沒睜眼，就又聽到了食堂大媽的大嗓門，洛神倒沒聲音，張揚躺在牀上出了會神，才穿上褲子。
手還沒縮回來，腦海中就又響起了洛神脆嫩甜美的嗓音，似乎有些羞惱：“你要不要臉？”
“不要。”
張揚不等她接話，趕緊道：“你這樣講不行，根本沒有效率，還不如我出院後自學。”
“兩個樂音之間的音高關係叫做「音程」，概念類似於「路程」……”
洛神不理他，繼續填鴨，張揚無奈道：“要不咱們商量一下，你每天講一個小時，我保證認真聽。”
“太短。”
“不短了，哪短？”
“音程分爲……”
“一個半小時！”
“「旋律音程」和「和聲音……”
“停停停，我服了，你說多長時間？”
“每天四個小時。”
“你乾脆殺了我吧。”
張揚往牀上一癱，“最多兩個小時，不行就拉倒，毋寧死！！”
中午飯後。
“三個小時，這是底線了！大不了我每天蹲馬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