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寧和黃教授，與陶主任約好了在手術區外碰面。
兩人等待了約莫兩三分鐘的時間，李曉寧已是明顯的變得焦躁起來。
不過，她自己也算是醫生，也知道醫生們都有多忙，就只能強自忍耐着，眼睛望着手術室的方向。
還不知道凌然現在做到哪一步了。
李曉甯越想越擔心，越擔心就越心虛，生怕自己做出的決定，並不是最佳決定……
凌然通過病人自身體重的擠壓，以及外部按壓來做腔內止血，對李曉寧來說，那動作可以說是有些神乎其神了。
但是，救命所需要的，可不止是徒手止血，或者體外止血啊。
“算算時間，腹腔應該是打開了吧。”李曉寧的聲音乾澀的道：“應該是先給腹腔止血，然後處理肝部吧，不可能先去處理四肢傷，對吧。”
“正常來說，應該是這樣的。”黃教授看看李曉寧，勸道：“雲醫急診中心的水平還是可以的，你不是見過醫生了？”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凌醫生年輕了些，我怕他天馬行空的點子太多了。”
“凌然搞了一個祝-凌跟腱修補術出來，已經是很厲害了，你不要瞎擔心，等會陶主任下來，咱們就進去看。估計馬上就到了，我快到的時候就給他說了一聲。”黃教授盡心盡力的說明。
雲華中醫藥大學是所211大學，因此也收集了不少的知名專家和教授。
其中一些是單純的學術型的教授，但大部分，都是臨牀和學術並肩的專家人士。事實上，在醫院這種實踐性如此之強的行業內，臨牀相關專業的學者想要單獨的做一名學者，或許是更困難的事。
被李曉寧請來的黃教授，就是一名精於創傷控制的專家。他也在中醫藥大學附屬的雲華中醫院任職——現在的中醫院的主要業務，就是手術和中西醫結合。
不像是李曉寧關心則亂，黃教授現在心情頗爲穩定。
就他所知，以雲華醫院急診中心的水平，起碼有七八成的機會，能保住病人的性命。早一點晚一點進手術室，都不會太影響他的發揮。
“老黃。”陶主任腳步匆匆的過來，在空中舞了一下手，道：“剛給一個患者取了異物，咱們就不握手了。”
這也算是解釋了自己晚來的原因。
黃教授連忙配合的笑兩聲：“不握手也好，當醫生的，都不要握手纔對。”
陶主任點頭，再看向後面的李曉寧，道：“您是李教授是吧，剛收到消息，您可要穩住了，病人家屬也是一份很重要的工作。”
李曉寧“恩”的一聲，再擠出一個笑容：“陶主任，今次麻煩你了，我們家……等我老公出院了，我們一起再上門感謝。”
“到你老公出院就行了。”陶主任看看黃教授，沉吟了兩秒鐘，道：“你們想去手術室嗎？我的建議，病人家屬要麼就別去了。”
“我能行。”李曉寧連忙道：“陶主任，我知道您的意思，看自己家人做手術，感覺肯定是非常的難受，但我也是醫生，我曾經就給我弟弟做過手術，雖然是小手術……”
“急救手術畢竟不同。”
“我有預計的。”李曉寧哀聲道：“陶主任，從車禍開始，一路上都是我看護着我老公的，情況我也熟悉，我保證，進入手術室以後，不干涉醫生的正常治療。”
“做手術的是凌然，他也不聽你的。”陶主任雖然不怎麼管事，急診中心內的人事，他還是門兒清的。
“凌醫生我見到了，我還給黃教授說，不用他再過來了，凌醫生的技術我是相信的。”李曉寧停頓了一下，道：“陶主任，我就是想看一看。”
“好吧。”陶主任的超級老好人的屬性發作，點點頭道：“我先帶你們去換衣服，然後進手術室，但醜話說在前面，你們得全程聽從我的話和主刀的話，優先聽主刀的，你們要是同意，咱們就去，不同意就算了。
李曉寧一個磕絆都沒有的道：“同意。”
“行吧。”陶主任應諾下來，再帶着兩人出發。
氣氛稍微有點緊張，黃教授拍着陶主任的肩膀，笑道：“咱們都放輕鬆些好了，凌醫生現在可以說是咱們雲醫的明星醫生了，李教授你剛纔不是說，凌然的體外止血做的出神入化嗎？”
稍帶一點誇張的說法，讓李教授的緊張略略地緩和了些。
進了手術室，再換上洗手服，黃教授自動進入醫生狀態，笑問陶主任：“你剛纔說取了個異物，取了個什麼？”
“茄子。”陶主任波瀾不驚的道：“今年第五個還是第六個了。”
“你一年取了六個茄子？”黃教授滿臉的佩服。
“你別說，茄子還蠻難取的，小年輕們搞不定的，不是就得咱們出馬。”
“有道理。”黃教授向前走了兩步，又嘖嘖兩聲：“六個茄子？”
“你別光看數量，大小纔是關鍵，我今年取的茄子，最長的才25，不到30釐米的樣子，聽說有取過35釐米的，人家那個纔是氣派……”陶主任漸漸地來了談性。
黃教授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25釐米，乃至於35釐米的長度，赫然不已。
陶主任亦是感慨：“活到老學到老啊，別看咱們當了三十年的醫生了，人體的神奇啊，再看三十年也是看不完的。”
說話間，兩人就到了手術室門口，並與李曉寧碰面。
“進去吧。”陶主任也不再多說什麼，伸腳踩開了手術室的氣密門。
手術室內……
超安靜。
不喜歡說話的凌然默默地做事，周醫生和二助同樣是一言不發。
李曉寧腿抖的都要站不直了。
手術室裡的醫生都不聊天了，說明什麼？
淚水，不可抑制的從李曉寧的眼角流了出來，她生怕在這種重要時刻干擾到醫生們的操作，於是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只是幹流眼淚。
黃教授同樣是瞬間失聲。
他也沒有開口說話，而是輕手輕腳的往前走了兩步，想要觀察一下患者的情況。
就算是創傷控制的專家，他也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有的創傷是無法控制的，或者本可以控制，但是喪失機會，也就徹底失控了。
病人的腹腔內，一片狼藉。
被暴露出來的肝臟，已經被切掉了三分之一左右……只看到這裡，黃教授心裡就是咯噔一下。
因爲肝臟切除而死掉的人太多了。
尤其是急診緊急肝切除，許多醫院的統計數據，都是60%以上的死亡率。
“肝有點脆了。”凌然忽然出聲，語氣平靜。
“好縫嗎？”周醫生問。
“不好縫。”凌然嘆口氣：“不光脆，而且大。”
“和鵝肝一樣，大型脂肪肝加強版了。”周醫生說完，道：“我回頭提醒一聲病人。”
“恩，再檢查一下，沒問題就關腹吧。”凌然自己完成了檢查，向後退了一步，就扯下了手套。
剛剛進門的三個人，齊齊看向凌然。
“陶主任？”凌然原本以爲是來觀摩的實習生，見到主任醫師出現，還有些驚訝。
“這是……”李曉寧指着手術檯，手指都在顫抖。
凌然隔着口罩，好半天才認出她來，點點頭，道：“病人手術基本完成了，成功。你到病房等我們吧，病人關腹以後要進甦醒室的。”
“完成了？成功了？”
“恩，右肝切除了三分之一，另外，病人腹腔內有多處創口，我都做了止血……”凌然說到此處，已經是準備出門了。
李曉寧再次捂住了嘴，這次淚水流的更多了，卻是有力氣站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