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莊，王建莊的家屬在嗎？”護士將病牀推出來，先是揚聲喊了起來。
王蘆連忙抹了一把早就沒有淚水的眼睛，起身應道：“在這裡呢。”
丈夫站的稍遠一些，抓着手機，臉上帶着謙卑的笑，又向王蘆擺擺手。
王蘆點點頭，快步走到了雙扇門口，那扇被病人家屬期待又擔憂的大門前。
“是王建莊的家屬嗎？”護士又看了看病人的手環。
王蘆趕緊點頭，道：“這是我爸。”
“凌醫生爲你父親做的手術。”護士向後讓了一下，露出了凌然。
“你父親的手術很順利，腫瘤取出以後，經病理檢驗，是良性的。”凌然的表情是嚴肅的，稍微有些僵硬，換在另一名醫生身上，很可能令人覺得可怕。
但是，就凌然的表現來說，大約是剛剛好的。
王蘆聽到良性兩個字，腳下已是一軟，只是又有些不放心的問：“那是不是就沒事了？”
“基本上。”凌然停頓一下，道；“畢竟是胃部切除，接下來還有一些要注意的事項，你到了病房，會有護士給你宣講。”
“好的，好的……”王蘆不停的點頭，她還有其他想問的東西，但她的情緒太激動，思維又很混亂，以至於完全就想不起來了。
渾渾噩噩間，王蘆跟着護士和平牀，一起進入到了特護病房。雖然被切掉了一大塊的胃，但腹腔鏡下的手術，並不需要進ICU，特護病房已綽綽有餘了。
“我爸……我爸情況怎麼樣？”等到一切安排妥當，王蘆又緊張而期待的詢問護士。
“目前各項指標都正常，挺好的。”特護的護士在護理本子上寫了幾個數字，掛在了牀腳。
“是……是真的挺好的，是吧？”王蘆沒怎麼讀過書，文化程度也差，看着監控器上不斷飄出的108，10.8，108之類的數字，完全是一臉懵逼，只能通過不斷的詢問，來加強信心。
“是挺好的。”特護病房的護士的態度尚好。她只用負責病房內的3個病人的護理，需要應付和說話的病人家屬少，情緒也比較好控制一些。
王蘆這才長舒一口氣：“對了，我剛纔忘了給凌醫生道謝了，現在過去補上，會不會太刻意了？”
“有點。”護士笑笑，有些懶得應付王蘆了，她平時想見見凌醫生，說說話都那麼困難，你剛剛說過話了，還想再補說一次，還問我刻意不？
“凌醫生是太忙了吧。”王蘆自己給了自己一個答案，再坐到父親身邊，兩眼開始無神起來。
“注意探視時間。”護士提醒了一句，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臺後面。
特護病房內，漸漸變的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呻1吟，喚起了幾人的注意力。
“爸，你醒了。”王蘆看到父親睜開眼睛，一下子坐了起來，問：“哪裡不舒服嗎？感覺怎麼樣？”
“還行。”老父親睜開眼，輕輕的挪動了一下身體，再看看兩邊，問：“手術完了？”
“是，凌醫生給您做的，說是特順利。”王蘆趕緊說話。
“恩，那就好，我就說順利的。”老頭的聲音緩慢而沙啞，眼神有些左顧右盼。
王蘆猛的醒悟過來，忙道：“醫生說是良性的，不是癌。”
“哦……好。”老頭瞬間輕鬆下來，臉上似乎也有了光澤，聲音亦是輕快起來，問：“你老公呢？”
王蘆遲疑兩秒鐘，道：“他去單位了。”
“哦，上班去了，是該上班的。”老頭笑了笑。
“他是去借錢了，少借一點，出院的時候還要用。”王蘆知道老爹誤會了，低聲解釋了一句。
老頭愣了愣，臉依舊沉着，卻是與自己生起了悶氣來。
王蘆暗歎一聲，也沒有再說下去，缺錢不是今天才有的事，至少手術做完了，沒有了生死的擔憂，多少可以輕鬆一些——想是這麼想，可她的神情，也是沒有絲毫的輕鬆。
……
凌然帶着任麒和葉思功從早到晚的掃着手術，進度比兩個治療組加起來還要快。
這是他進入狀態時常有的事，當一切準備就緒以後，就是一臺手術連着一臺手術的狀態。
當然，這也是大部分外科醫生所夢想的狀態了，只是大部分的外科醫生，要到副主任醫師的級別，才能如此幸福的得到全科室的支持。
略有不同的，也就是凌然目前的手術以胃切除術爲主。
凌然在剛剛獲得胃切除術的時候，基本沒什麼機會來做，只有偶爾來急診就診的病人，正好是胃穿孔之類的，纔有做的機會。
礙於普外科的關係，霍從軍之前也基本沒有特意的尋找胃切除術的病人給凌然，直到最近……
越來越多的需要做胃切除的病人，被送到了雲醫。
現在的三甲醫院，基本都是病牀全滿的狀態，尤其是需要做外科手術的病人，有可能的話，也都願意到高級別的醫院裡去，霍從軍的消息傳遞出去，時間越久，來的病人也就越多。
不僅是任麒和葉思功，進修訓練營裡的醫生們，也都有了活幹。
雲華醫院急診中心主辦的進修訓練營，雖然掛着凌然的牌子，但“急診中心”一詞，終究是限制了一些醫生的來源，除了本省的肝膽外科的醫生毫無顧忌以外，訓練營最主要的來源竟然是普外科的醫生呢。
大約也是普外科和急診科關係較近，再者，也就是普外科醫生的數量足夠大了。
咔。
葉思功從裡面推開門，走到門口的護士站，未等開口，就聽坐在護士站的老護士問道：“又要換衣服？”
“嘿嘿。”葉思功不好意思的笑笑：“身上粘了汗，不舒服。”
“你別的沒學會，凌醫生的換衣頻率是學會了。”老護士呵呵一笑，還是丟了一套洗手服給葉思功。
葉思功笑笑：“和凌醫生不能比，人家有單獨的淋浴間的。”
老護士瞥他一眼，道：“你只是不洗澡，直接換衣服而已。”
“看你說的。對了，手術單子再幫我打一份吧。”葉思功笑着拿了新打的單子往會走，走着走着，站住了，心裡不由琢磨起來：她怎麼知道我不洗澡的？
“葉醫生吧。”沒等葉思功想明白，就被人給叫住了。
葉思功乖乖站住，他現在是在手術區，見到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躺在地上的，也得先確定不是麻醉科的，否則，全都是他的上級。
從後方過來的，卻是一名年老色衰的醫生。
葉思功更是站的端正，面帶笑容，回道：“您好，我是葉思功。”
“哦，葉醫生，久聞大名，年輕有爲啊。”過來的醫生看起來態度和煦，一點都沒有高級醫生的盛氣凌人。
葉思功不由鬆了一口氣，不是找茬的就好。同時，葉思功也是給出一個微笑：“年輕有爲可不敢當，您是？”
“哦，我是普外科的韋清。”過來的醫生自我介紹了一句，笑笑道：“葉醫生可能不認識我，我可是看過葉醫生你的手術。”
“您看過我的手術？”
“恩。”韋清沒有順着葉思功的想法回答，只緩緩點頭，問：“我看你做胃切除都很熟練了，腸道的手術常做嗎？”
“以前在縣醫院的時候經常做，到雲醫以後就沒怎麼做過了。”葉思功小心的回答。
“恩，那不錯，那不錯……”韋清連說了兩句，再打量打量葉思功，面露一笑，道：“葉醫生的話，我記得不錯，是經常跟着凌然跑飛刀的？”
葉思功笑了笑，沒答。
“你是進修醫生，跟着凌然跑飛刀，是按天算錢的？一天是五百一千？老實講，我們普外的醫生出去飛刀，都是不按天，按手術檯數算錢的。一臺三五百的都屬於正常。”韋清自然不會說，普外科每次出去的飛刀臺數少，時間長了，他也沒等葉思功回過味來，轉頭就道：“說實話，我看葉醫生你的手法，其實還是很適合在普外發展的。”
葉思功愣了愣，沒敢應。
“你現在還是進修醫生吧，老霍給你許諾了科聘嗎？”韋清明知故問了一句，然後等着葉思功回答。
葉思功腦海中千轉萬轉的，再低聲道：“沒說這些。”
“科聘都沒講？凌醫生呢？也沒說？”韋清笑眯眯的。科聘就是科室聘用，屬於打擦邊球的用人模式，連醫院的合同醫生都比不上，更比不上編制內了。
葉思功此前也想過這個問題，現在只能笑笑：“我還在進修呢。”
“你們那個任麒不是進修結束了，不也就這麼黑着？你呢，也準備黑着？”韋清繼續進攻，氣勢如虹。
葉思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們普外，今年有編制空出來的。”韋清目光如炬的望着葉思功，道：“抓住機會。”
葉思功不由心跳起來，雲醫的編制？給我？
“有想法就來找我。”韋清點點頭，眨眨眼，再一轉身，小心的離開了急診科的手術區。
留在後面的葉思功渾身燥熱，心情複雜的像是腸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