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醫生，我承認，您的手術技能是極好的，但是，我們這些普通醫生也想要上進，希望能夠做上高端手術，這種情況下，使用鈦夾，也是沒辦法的。”又一名省立的主治，抱着死就死了的心態，站了起來。
科室主任對下面的小醫生，尤其是主治和住院醫，具有生殺予奪的能力。不聽主任的話，那就不是死的問題了，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遇到厲害的，能讓你正常辭職都做不到
所以，眼見前面的同事丟了大丑，後面的主治，還是慷慨而談。
凌然聽着對方的話，笑了笑，正準備說話，卻見坐在前排的一人，已是大聲叱喝起來：
“放屁的吧？想掙錢就說想掙錢，說什麼想上進？”
主持人聽到屁字，又見是前排的，只好拿着話筒道：“這位醫生，咱們文明討論，您先自我介紹一下？”
“我是雲醫泌尿科的副主任醫師郭立清，在我們科，屁不算髒字。”郭立清大咧咧的回答，引來一陣笑聲。
被罵的主治呆呆的站着，他本來就是強行提問，現在也沒有什麼勇氣做對抗。
郭立清對凌然一笑，道：“凌醫生，我忍不住了，我答兩句？”
“好。”凌然並無所謂的樣子。
郭立清笑笑，要了話筒，轉頭看向那名站着的主治醫生，道：“你的問題，我覺得可以分成兩部分。”
站在角落裡的主治，用34年後還是一條好禿的表情，看向郭立清。
郭立清面帶嘲諷，道：“第一部分，想要上進和做高端手術的普通醫生。我認爲，現在高端手術的數量還是較爲匱乏的，而想要做高端手術的普通醫生，老實說，可不在少數，難道最後，所有人都要去做高端？”
郭立清的聲音低沉：“一個科室，到最後，能做高端手術的，也就是那麼一兩個人，兩三個人，爲什麼？因爲醫療資源有限，不僅僅是病人有多少，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醫院能承擔多少臺大手術，能爲高端手術做多少準備工作和善後工作？沒有這份基礎，你做高端手術，有什麼意義？而在這個要求下，你光想着自己做，又有什麼意義？”
“到最後，醫生和醫院，其實都是競爭和選拔制的。好的醫院，能承擔大手術的醫院會脫穎而出。好的醫生，學的快的醫生，也會脫穎而出。至於普通醫生，我的建議，就做普通的手術，治療普通的疾病，不要拿患者的性命練手，也是一份功德吧。”
郭立清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嚴厲，更是令衆人議論紛紛。
做醫生的，其實是不喜歡郭立清的言論的。
任何一個行業，任何一個集體，當它聚合起來的時候，都是一隻只怪獸。他們對資源的需求，永遠都是無限的。
新來的小醫生，看着前輩們做着高級手術，就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做上高級手術，卻不想，前些年的醫院擴張，帶來了多少資源，而日後的資源，難道還能如以前一樣，成倍的上升嗎？
總歸是要有一個終點的。
郭立清固然是爲了維護凌然，賣好給急診中心，但就語言的內容來說，他也是有感而發。
泌尿科最重要最有前途的大手術，當屬腎移植。但在腎源有限的情況下，別說是現在的醫生能搶到的概率很低，就是郭立清的年代，他也沒能搶到這樣的機會。
所以，到今天，郭立清依舊是沒資格做腎移植的，也只有天賦最好運氣最好的一批醫生，纔有機會觸碰到腎移植。
郭立清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對此不爽，但是，他終歸是接受了。
面對後排的主治，郭立清的語氣也是一樣的肯定與接受。
“我再說第二點。”郭立清將話筒拿的離自己稍遠一些，再升高聲音，道：“我說現在的年輕人，你所謂的普通醫生，你的腦子是灌了水泥的嗎？2毫米的血管，你都縫不利落，一定要用鈦夾，那你幹嘛要來做肝切除？你是瘋了嗎？”
郭立清的聲音越來越大，後半段已經是用吼的：“你媽到你們醫院做手術，你會給他安排一名這樣的醫生嗎？這種醫生做肝切除的目的是什麼？就是爲了賺鈦夾的提成嗎？”
會議室轟的響了起來。
在場的出來醫生和醫藥代表，還有來看凌然的普通人，此刻聽着郭立清赤裸裸的大罵，全都拿起了手機。
主持人再忍不住了，趕緊出來，道：“凌醫生，您來說兩句？”
凌然點點頭，重新拿起了話筒。這個動作擺出來，氣勢也就瞬間壓倒了對方。
“2毫米以上的肝部血管應當用縫合，這是一個單純的技術判斷。”凌然看了看依然站着的主治醫生，再道：“在肝切除的手術中，如果做不到血管縫合的話，其他部分應該也是做不下來的吧。”
凌然話音剛落，會場內就傳來贊同的聲音，接着，贊同聲就越來越大。
“能做就做，不能做滾。”
“想做肝切除的人多着呢，你一個縫合都做不好的，你做尼瑪的肝切除呢。”
“想賺耗材的錢，你就去骨科！”
喊話的人的心態各有不同，或許是對紀主任等人不滿意，或許是對鈦夾派的態度不滿意，又或者就是想發泄一下情緒，或支持一下凌然。
但就場面來說，眼前的場景，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民心所向”了。
紀主任面色陰沉的扭頭看看後面，最終什麼話都沒說。
老實講，他是有一點點心虛的。
對於鈦夾等耗材的使用，他在意見中是放的稍微寬了一些。
現如今，濫用耗材已經是一種趨勢了，不管是爲了賺錢也好，省事也好，醫生們肯定是傾向於使用鈦夾等耗材的。
紀主任的想法，還是儘可能的爭取同盟軍，通過專家意見，給普通醫生們提供理論支撐，再通過普通醫生的支撐，來擴展意見的影響力。
被凌然當場逮住，可以說是紀主任想都沒想過的。
但是，現在改，也來不及了。
紀主任眉頭緊鎖，像是被咬中了傷口的花豹，眼神銳利而身體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