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清和陳秀玉兩人是在傍晚的時候趕着馬車回來的,一車子的米麪和雜七雜八的東西買了不少。
車子順着王大龍等人新修的路進來近兩百米就沒法再往前走了,一干人幫忙,將車裡的東西一次性搬到呂律的地窨子,倒是給兄妹倆省了不少力。
呂律正在給狍子剝皮。
看着地上擺放的六隻狍子,一個個眼睛都瞪大了。
進山一趟,百多公斤的好肉到手,這能耐讓一干人咋舌,陳秀清更是羨慕得不得了,心裡想着,自己啥時候才能像呂律那樣,每次進山都能有大收穫。
狍子肉,那可是比牛羊肉更爲細嫩的好肉。
以前大荒封禁兩百餘年,滋養多年,孕育出大量的野物,狍子是非常常見的,多到只需簡單的小手段就能輕易捕獲,甚至有的時候直接被追攆衝進院子、屋子的都有。
但那時候,這大荒裡纔有幾個人?
短短几十年時間翻了多少倍?
以前或許能經常碰到並且輕易就能獵捕的狍子,但這麼多年下來,村屯周邊很難再看到了,就連進入山裡,沒點本事兒,別說獵捕,就連找到它們都很難。
至於更深的山裡,敢進去的人,如果不是有真本事兒的人,那就是個二愣子。
所以,大夥都缺肉,想吃一次狍子肉,都是件很難的事情。
一句話,讓呂律一下子又想到了前世總爲自己留着的那盞燈,只要自己回到秀山屯,等着自己一起吃的那些飯菜。
算起來,又有好幾天沒見到人了。
“那真是求之不得!”
呂律也衝着幾人笑道:“儘管來催,明天正希望大夥放開了吃,敞開了吃。”
都知道呂律明天要在這裡請屯裡人吃飯,王大龍催促爺們幾個回去幹活的時候,順帶調侃了一句。
看到呂律進山一趟,一次性就是六隻,還真讓他們有了種揮舞着棒子衝進去隨便敲死就帶回來的輕鬆感覺。
這樣的人,呂律倒也有了真正想交往的想法。
呂律朝地窨子後邊看了一會兒,見樑康波順着山脊下來,倒是讓呂律微微愣了下,忙着打招呼:“樑大哥,咋得空過來啊?你傷好了?”
陳秀玉臉上有些難過,想到今天呂律回來那一次,他們固然走得很急,自己竟然沒有顧及到這一點,讓自家男人奔忙那麼久,到現在一口熱飯都沒吃上,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失職。
呂律沒想到樑康波能想得那麼周到,這也是真的用心了。
這草甸子裡流淌的小河也有不少雜魚,不過,平日裡,呂律放的須籠,主要是爲了給王大龍他們的飯菜添點東西,這些時日沒少撈,都感覺少了不少。
“行吧!”
“你這傷都還沒好呢……咋能這麼麻煩?”
“秀玉,趕快做飯……”
樑康波想了想,接着問道:“明天人肯定不少,我讓你嫂子也過來幫幫忙!”
有陳秀清幫忙,剝狍子皮的速度快了不少。
“這話等明天燕子過來的時候,我跟她好好說說,讓她以後嫁人了,別拐那麼厲害。”呂律打趣道。
“要吃你不會自己拿啊?”陳秀玉眉頭一下就挑起來。
陳秀玉在呂律讓她去做飯的時候就鑽進了地窨子,可到了裡面,一看情況,啥東西都沒動過,就又鑽了出來:“律哥,你從早上出去後,一直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啊……餓了吧?”
一衆爺們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樑康波喝了口茶水,衝呂律笑道:“你們的事兒,我聽說了,這段時間手有傷,不好打獵,我想着你明天這裡辦事兒,就專門去河裡下了網,明天早上給你送來,也能多道菜!”樑康波笑道。
呂律深深呼了口氣,蹲下身繼續用侵刀給狍子剝皮,不用招呼,陳秀清也從屋裡將呂律另外一把侵刀找了出來,在磨刀石上磨過後,跟着來幫忙。
在王大龍也隨着往回走的時候,呂律將他叫住:“王哥……等一下!”
王大龍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呂律,等着他說話。
一個個看着這些肉眼熱,心裡更是火熱……但還是被現實的冷水很快澆得清醒。
“你看看你手頭那麼多事兒要忙,我就不耽擱你了,再說了得把肚子留着到明天……我可是問了燕子,她告訴我你做得菜挺好吃。”樑康波指了指地上一堆狍子,然後將剩下的茶水喝完,一拍大腿站了起來:“明天我們會盡早過來。”
“快好得差不多了!”
呂律衝着她微微一笑:“多做點,我今晚估計有些能吃。”
幾個大老爺們一邊往回走,一邊笑着說:“明天過來吃飯,也得像你催着幹活一樣,幫忙催催,我們幾個這肚子,就靠你了!”
袍子皮賣不起價格,但鞣製出來作出狍皮衣,那可是冬季禦寒的好東西,也得好好存放起來。
說完後,跑地窨子裡面張羅飯菜去了。
要請來吃飯的人不少,不請些人幫忙張羅,呂律就算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這是晚上叫上陳秀玉一起回去屯裡請人的時候必須考慮的事情。
“你看看伱,跟我還用說請?你的事兒,必須得有空!”
加之事情來得挺突然,呂律都沒太多時間考慮,卻沒想到,事情被樑康波想到了。
樑康波能主動來幫,那也是一番情誼,一下子,又省了不少事兒。
陳秀玉待人有禮,見樑康波進來,已經忙着給他搬了樹墩子,然後回地窨子裡泡了茶水送來。
陳秀清將手中侵刀一扔,起身去糖果袋子中也給自己剝一顆水果糖扔嘴裡含着,才又返回繼續抓起侵刀剝皮:“這才隔了一夜啊,我咋就成外人了!”
“秀玉,獵囊裡狍肝和狍心,弄了咱們今晚吃。”呂律衝着地窨子裡面喊了一聲。
王大龍剛過小河,元寶忽然從狗棚裡躥出來,朝着後山吠叫。
呂律頓時笑了起來。
“好!”陳秀玉清甜地應道。
一種真正屬於家的感覺,在他心裡油然而生。
樑康波從柵欄門口進來:“剛纔專門去看過你養的那些梅花鹿,兄弟你好手段啊,幾天不見,又弄了那麼多。”
“我咋沒這麼好運氣……明明是本事兒!”
陳秀清在一邊聽着,要請燕子來幫忙,神情一下子變得興奮起來。
呂律手頭確實有不少事情要忙,乾脆也就直接點。
“明天嫂子和燕子有空沒?”呂律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肩膀:“我想請他們來幫幫忙。”
“妹子,那水果糖,我也喜歡吃!”
“那還不簡單,我催呂兄弟一聲不就完事兒了?”王大龍笑着說道。
“走了……”
陳秀清一下子愣住,使勁吞了口口中化出的糖水:“別啊,律哥!我想說的是拐厲害點好!”
她現在已經習慣了叫呂律律哥,身份變換,還是沿用了這稱呼。
“沒見過胳膊肘往外拐拐那麼厲害的。”陳秀清嘟囔道。
呂律舌頭攪動着口中的水果糖,看向旁邊鼓着腮幫將水果糖嚼得咔嚓作響,一臉可憐的陳秀清問道:“清子,甜嗎?”
樑康波擺擺手,出了柵欄,又順着山坡往山脊上去。
上次他兒子樑啓明的事情上,呂律還想着怕是會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來,沒想到,一點沒有,就連樑啓明見到呂律,也是一副恭敬的樣子,看得出,一家子被他管教得挺好。
“我這手只是沒好全,又不是廢了,那麼點小事,也能說得上麻煩,何況,你還叫我一聲大哥呢?爲兄弟做點小事兒,那不是應該的嗎?”
“走走走,別看了,想吃明天過來就是,回去幹活!”
“嗯……本來回來的時候想弄點吃的,可一看這日頭,想着你們估計也快回來了,就想等着你們回來一起,再說手頭事情不少……”
呂律回頭衝着陳秀玉說一聲,隨後又看向樑康波:“樑大哥,今天在這吃飯。”
被狼咬了一口,那獠牙入肉就是個窟窿,他的傷可不是那麼容易養好的,需要不少時間。
作爲一個有名的炮手,對同是競爭對手的呂律,能是這種平穩心態,足以說明這漢子的胸襟,或許脾氣有點暴,有點傲,但拿得起放得下,就足以讓人稱道。
“運氣而已!”呂律笑道。
他說完,轉身朝着幾個大老爺們快步跟了過去。
陳秀玉瞪了她一眼,轉身往糖果袋子中抓了五顆,剝了糖紙,走到陳秀清旁邊,一顆接一顆地強行往他嘴裡塞,把陳秀清嘴巴塞得都鼓了起來:“這下滿意了吧?看堵不堵得住你的嘴。”
陳秀清看着兩人在自己面前的親暱舉動,忽然有種一下子成爲陌生人的感覺,忍不住提醒道。
王大龍笑道:“放心,明天早上,我們一家子,全都會早早地過來。”
“我還是你親哥嗎?”
她低頭想了想,跑回地窨子,從糖果袋子裡拿了一顆水果糖,剝了包紙,餵給呂律:“以後只要在家,我都等你一起吃飯。”
不過,眼下是沒時間鏟油皮了,只能放到明天事情結束以後再來處理。
陳秀玉也在這時也從地窨子小門探出頭來,衝着兩人喊道:“律哥、哥,進來吃飯了!”並送出一盆洗手的熱水。
早在聞到飯菜香味時,就已經忍不住淌口水的呂律,趕忙叫上陳秀清幫忙收拾一下東西,洗過手後,一起鑽進地窨子。
小小的地窨子裡,塞了不少東西,哪怕被陳秀玉仔細地規整,依舊顯得擁擠無比。
呂律不由開始在想,啥時候才能住上自己寬敞舒服的木刻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