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莊老實笑的和歐陽修一樣的和氣。
一羣各家的僕役僕婦都被留在了這裡,因爲沈家不夠大,所以沒法分離,於是男的站左邊,女的站右邊。
沈家從未有過那麼多客人來過,所以準備的不是很充分,有的僕役甚至都沒凳子做,只是三三兩兩的站着。
只是無人抱怨有些奇怪。
“都辛苦了。”莊老實帶着人弄了茶水來,沒地方擱,大夥兒就端在手中,一個僕婦笑道:“這沈家的茶,我家郎君都念叨了許久,說是沈龍圖的口味不同尋常,竟然不吃團茶,自己去弄了炒菜,據聞清香四溢,可惜沒機會嘗一嘗,今日我倒是搶了先,回頭郎君定然要豔羨了。”
這話極爲討好,只是莊老實久經戰陣,只是微微一笑,說道:“今日我家小娘子宴客,沈家上下都很是歡喜,郎君去京東路前說了,小娘子只管在家請了朋友來聚會,不管是詩會還是什麼,沈家盡力而爲,只是今日卻怠慢了大家,慚愧……陳洛。”
陳洛出來,莊老實笑道:“家裡不是有些小銀錠?上面還刻着些吉利的話,給大家一人一錠,別拒絕,這是郎君準備的東西,誰拒絕……我家郎君以德服人……”
衆人不禁笑了起來,覺得沈家真的是太客氣了。
作爲僕役,他們去別人家時,最多有杯茶喝,若是到了飯點,和家裡的僕役們吃一頓僕役的飯菜,然後完事。
可沈家大氣的讓人不敢相信。
陳洛和姚鏈提着籃子來了,笑眯眯的每人送一錠銀子。
銀子上面有字。
“吉祥如意。好兆頭。”
好兆頭不如好重量。
有人掂量了一下,拱手道:“多謝。”
少說有二兩啊!
這叫做小銀錠?
這是大銀錠好不好?
看看莊老實,一臉的雲淡風輕。
這氣魄,真是豪邁啊!
在這等人家做管家,花錢眉頭都不皺一下,那爽快的勁頭,想想就悠然神往。
難怪沈安一開口就是數萬貫的懸賞,這等人,當真是把錢財當做了糞土。
大家的笑容都真切了些,莊老實說了些京城的趣事,這些人都是權貴豪紳家的僕役,知道的事兒也不少,你一句我一句,前院漸漸熱鬧了起來。
陳洛在邊上盯着這些人,陳大娘悄然從後院來了,低聲道:“小娘子要喝酒,你去弄一罈子來。”
陳洛回身,“郎君在家都不許小娘子飲酒……”
陳大娘笑道:“那只是米酒罷了,喝了無事。”
陳洛問道:“娘子如何說?”
“你還不信我?”陳大娘笑道:“小娘子當初還小呢,郎君出門還抱着她的時候我就進了沈家,小娘子在我的眼中和女兒一般,哪裡會害她。”
陳洛去弄了一罈子酒出來,又和莊老實嘀咕了一陣子,莊老實笑道:“安心送去,在汴梁誰敢傷到小娘子,那就是自尋死路。”
楊卓雪帶着兩個兒子在學習。
準確的說,是芋頭在學習,毛豆在搗亂。
“大哥……”
“姑姑……”
“娘……”
孩子的吵鬧讓人煩躁不安,但當你適應了之後,你就能無視這些。
這是一門基本課程,楊卓雪覺得自己是滿分。
“娘子。”
陳大娘來了,“先前小娘子要了酒,奴剛送過去。”
楊卓雪點頭,“有趙五五在,無礙。”
趙五五在沈家也算是個奇葩的存在,在沈家她的事不多,沈安給她的任務就是跟着果果。
後院早就被改造過了,花草樹木不少,水池沒有。當初果果強烈要求養魚,可沈安擔心她會掉進水裡去,就沒同意。
三十餘個少女坐在陽光下,覺得有些不適應。
這年月,但凡有錢人家弄聚會,都喜歡弄點遮陽的東西,沈家那麼有錢,竟然啥都沒有。
每人的面前都是一個小几,上面擺放着些酒水和點心。
少女們都穿着最新式的衣裙,笑吟吟的坐在凳子上,看着主位上的少女。
果果端起酒杯,想到哥哥平時不給自己喝酒,可現在卻管不着了,不禁有些小得意。
她舉杯道:“這是沈家自釀的酒,哥哥親自盯着釀的,說是甜絲絲的,後勁也不是很足,適合女人家飲用,家裡就我和嫂子喝這個,覺着還行。今日大家嚐嚐,若是覺着好,回頭一人帶一罈回去。”
嘖嘖!
沈安親自釀製的酒水值多少錢?
談錢俗,那麼誰有這個本事能喝到?
汴梁城中數一數,除去皇家之外,也就是那王雱、蘇軾等幾家人。
你要說什麼宰輔們也有資格,沈安家裡經常出些好東西,最常送的就是包家,其次就是幾個好友,宰輔……抱歉的很,沈家一概不搭理。
這就是底氣。
在場的少女家中的父兄不是官員就是影響力不小的士紳,自然知道這個酒水代表的意義。
她們家裡的父兄壓根就沒資格喝,今日果果卻大大方方的拿了出來,這個大方,當真是……讓人羨慕啊!
看看果果,喝酒時那一臉的小得意,分明就是平日裡被兄長管着,不許她飲酒。
這樣的兄長……我爲何沒有呢?
少女們都有些羨慕,果果卻覺得很舒坦。
她喝了一口酒,說道:“哥哥說京東路鬧蝗災,我也不知道什麼是蝗災,就問了哥哥……哥哥說,蝗災就是鋪天蓋地的蝗蟲。那些蝗蟲最喜吃莊稼,京東路被這麼鬧一場,怕是要餓死人了。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私房錢,不過……我覺着……”
果果很認真的說道:“我覺着不該看着別人陷入絕境而袖手旁觀!”
少女們不知道這次聚會的緣由,此刻聽到這個,有人低頭,但更多的人都在皺眉。
大宋的少女不似前唐那般得意,但也算得上自由。
但再多的自由,家裡的事兒一般也輪不到她們摻和。
所以聽到果果的話後,她們第一反應就是思索自家能捐多少。
“捐了多少就是多少,咱們……”果果皺皺鼻翼,“咱們是女子,可女子難道就不能做事嗎?京東路遭災,汴梁沒人出來募捐,咱們行不行?”
果果俏皮的挽着鬢角垂下的幾縷長髮,“咱們爲何不能讓外人看看女子也不差。你們想想,若是汴梁城中咱們是第一個捐助的……嘿嘿!”
她得意的笑道:“好些人就會覺着丟人呢!”
是啊!
汴梁的權貴和有錢人不計其數,可蝗災來了,他們還沒做出反應。
若是一羣少女率先響應會如何?
這是個好機會啊!
讓男人丟臉的好機會。
少女們都歡喜的笑了起來。
有人問道:“果果,就怕是家裡想自己捐呢!”
“是啊!我爹爹整日就板着臉,說什麼女子在家裡看看書,做做針線就好了,少折騰。”
“我娘也說過,不要出頭,女子……特別是沒嫁人的女子不能出頭,否則以後嫁不出去。”
這個是最現實的問題。
女子無才就是德,這話在大宋不管用,但女子若是壓制了男子,會引發反彈。
這是個難題。
果果皺眉道:“別慌,我會想辦法。”
有人說道:“沒嫁人之前鬧騰,不管是好名聲還是壞名聲,都不好呢!”
是啊!
少女們愁眉苦臉的。
王定兒坐在果果的邊上,低聲道:“此事要不暫時放下,等外面捐助的人多了,咱們再出手。”
馬瀟瀟點頭,“是啊,果果,你哥哥不在,沒人做主呢!”
果果也有些沮喪,但旋即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啥……人脈圈子。
哥哥說這個人脈圈子管用。
誰管用?
少女們都怕出頭被家人呵斥,那麼找誰?
果果努力的想着,趙五五在身後卻不出聲。
沈安在前陣子有過交代,讓趙五五儘量別干涉果果的決定,至於她的決定是好是壞,事後再檢討。
這是要讓果果漸漸獨立的意思。
果果很是憂愁,王定兒說道:“你還想什麼?”
“我在想找誰幫忙!”
王定兒不禁捂額道:“這等事有人幫忙就夠了,你難道還有許多人能幫忙嗎?”
“對呀!”果果扳着手指頭說道:“這件事好些人能幫忙呢!”
她回身招手,趙五五近前福身,“小娘子可是有交代嗎?”
果果點頭,然後寫了一張便條遞給趙五五,低聲道:“你讓人去尋了寶安,就說要捐錢,讓她要講義氣,不可退縮,不然下次就別想我帶好東西給她吃。”
趙五五微笑道:“小娘子放心,就算是不成,家裡也能獨立捐助,不會讓您丟人。”
少女總是好面子的,她擔心宮中有變,特別是在寶安公主已經鎖定了駙馬的當口。
女子不要冒頭,不要學太平公主,沒好下場。
這是大家的共識,也是皇室遵循的準則,以至於把公主養成了嬌憨的性子。
趙五五去了前院,隨後莊老實就安排了陳洛去通稟消息。
陳洛到了皇城外,報上了自家名號,稍後有內侍出來,他遞上了果果的手書,“這是我家小娘子給寶安公主的。”
內侍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安心,不會出錯。”
陳洛覺得他的態度慎重的過分了些。
內侍一路進去,路上有內侍碰到一起並行,也覺得詫異,就問了他。
“沈龍圖纔將出發,他的仇人太多,這個時候不能出意外,否則就是觸黴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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