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宴席因爲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興致全無,最後只得不歡而散。
瀾修婉言拒絕了駱賓如請他暫時住在府衙中的提議,讓杜川在城西租下了一處不太起眼的小院落,然後帶着顧洛凝他們當天就搬了進去。
衆人安頓好之後,杜川終於忍不住問道:“王爺,臣看這洪州通判呂世傑是個難得的好官,王爺在席間卻爲何要那般說,反倒聽了駱賓如那腌臢廝的提議?這新府邸莫說是建,只怕是承報上去就定會成爲皇上和朝中那些人構陷王爺的口實,到時悔之晚矣啊。”
瀾修和劉天河對望了一眼,臉上同時泛起了笑意,搞得杜川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只聽劉天河道:“杜僉事誤會了,王爺怎會看不出呂世傑是個難得的好官?而那駱賓如則是個卑劣無行之徒,單看這洪州城內外的景象,便知此人多年來的所作所爲有多不堪了。更何況他竟敢設計行刺王爺,就算是受人指使,也饒他不得。”
杜川皺眉道:“既然如此,那爲何還要……”
“杜僉事莫急,小可之前便說過,除掉駱賓如不僅是爲了王爺的安危,更是爲咱們經營南方剷除一大障礙。但此事不能操之過急,若非有十成把握,切不可貿然動手,否則很可能被反咬一口,再無迴旋餘地。況且以王爺眼下的處境,更不宜插手地方事務。而這呂世傑爲洪州通判,不但能監察本地大小官員,還有專摺奏事之權,若能在他身上做做文章,收爲己用,扳倒駱賓如一事便大有希望了。”
杜川聽到這裡終於不耐煩了,斜着眼睛道:“說了那麼半天原來全是廢話,既然要着落在他身上,就該好言好語讓其明白。像方纔那樣,只怕他誤會了王爺,現下早已經心灰意冷了。”
劉天河反問道:“杜僉事可能保證那呂世傑是真情真意的麼?”
“什麼?”杜川聽了一愕。
“呂世傑真如表面上那般憂國憂民,剛正不阿麼?咱們初來洪州,對此地官員的底細毫不知情,而那駱賓如又精細如鬼,難保這不是他設下的又一個陷阱,你我爲了王爺安危,怎能不留個心眼兒?”
“你……你是說駱賓如那廝故意讓這姓呂的小子演了一齣戲給咱們看,以此博取王爺的信任,而後再設計陷害?這……好一個無恥之徒!”
劉天河輕輕一笑道:“杜僉事莫要激動,小可不過是猜測而已,其實我看他九成九不像是在作僞,只是咱們初來乍到,不明底細,還是一切小心爲妙。而且這位呂通判頗有些固執,說得好聽些是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實則卻是性子太急,不知圓滑變通,若不點撥於他,恐怕不僅難以成事,反而還可能會壞了大事。”
杜川若有所思的問:“你這樣說倒也有幾分道理,那現在應該怎麼辦?”
劉天河轉向瀾修道:“王爺,以臣之見,應立即派人暗查呂世傑的底細,若此人確非駱賓如一黨,再秘密召之
詳談,講明利害,王爺只在暗中協助,找到切實罪證後,由他以‘監州’通判的身份上奏朝廷,扳倒駱賓如便十拿九穩了。”
瀾修點頭道:“劉先生果然高見,嗯……杜川,此事便交給你去辦,記得千萬莫要打草驚蛇。”
杜川躬身應道:“是,這等小事手到擒來,王爺只管放心。”
……
此後的幾天,除了杜川以外,王府上下的所有人都沒再邁出這座小院一步。
洪州知府駱賓如前後登門拜訪了兩次,隨行送來了大批金銀、玉器、綢緞、藥材、傢俱以及精美食器等貴重禮物。
瀾修表面上客客氣氣,但每當對方提到修建王府的事情時,就不着行跡的轉移話題,一副毫不熱心的樣子,至於送來的禮物他也是一件未收。
駱賓如見王爺油鹽不進,自然也不好多問,只得帶着東西悻悻而去了。
在此期間,洪州衛那個叫楊諒的千戶果然秘密派人送來了信息,說他和那二百名兄弟已經在洪州城附近找到了安全的落腳處,絕不會被人輕易發現,並且言明只待王爺一聲令下,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他們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瀾修心頭暗喜,這支隊伍雖然人數並不多,但貴在隱秘,而且對洪州一帶的人文地形瞭如指掌,關鍵時刻可以當作一支奇兵,說不定還真能起到救命的作用。
當下便讓那負責傳信的士族告訴楊諒,他們的家眷目前應該很安全,所以還是要暫時隱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保護好自身,隨時聽候調遣,以免前功盡棄。
與此同時,杜川也逐漸將呂世傑的身份背景調查清楚了。
原來此人少時喪父,由母親一手帶大,但自幼聰明穎悟,才學過人。七年前不滿二十歲時便高中甲辰科殿試頭名,先帝御筆親點爲狀元,後入翰林院任六品修撰。
這翰林院是大周朝廷儲才之所,只需熬上幾年資歷,便可進入六部中央機構,從此平步青雲,入閣拜相也並非奢望。
可呂世傑是個例外,而且壞就壞在他那太過耿直的脾氣上,但凡遇到看不順眼的事情就一定要疾言厲色的說出來,對任何人都不留情面,漸漸與上司和同僚的關係鬧得勢同水火,日子自然不好過。
後來他遭人陷害,被掌院學士參了一本,幾乎要革除功名,發配回原籍了。
幸好內閣首輔張澤當初是甲辰科會試時的主考,對呂世傑記憶猶新,他愛惜人才難得,多次向皇上進言,最終查明真相,還了他清白,接着又設法讓他放了外任,到洪州來做了通判。
當然,來到這裡他的脾氣依然改不了,又碰上駱賓如這樣的知府,日子就更加不好過了。
經過這幾日暗中查訪,杜川發現他並沒有成婚,獨自一人帶着年邁的母親僻居在城南的一條巷子內,只靠朝廷微薄的俸祿過活。
家中只有兩間小屋,別說使喚傭人和丫頭
,甚至連一件像樣的東西都拿不出,可說是家徒四壁。
呂世傑每日裡除了去衙門裡當值辦公外,幾乎從不與同僚交際應酬,閒暇時便在家中陪伴老母,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可挑水劈柴這樣的粗活也只能一力承擔。
自從那次酒宴上拂袖而去之後,他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更加沉默寡言了。
依據這些情況來分析,瀾修和劉天河都認爲,駱賓如以呂世傑爲誘餌暗藏陰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爲了穩妥起見,還是讓杜川繼續暗中查探,在確定萬無一失後,就可以帶他來詳談了。
雖然還沒有什麼實際性的進展,但一切都在朝着預定的方向發展,現在要做的就是沉下心來,等待時機。
時機總會到的。
瀾修現在最不缺少的就是時間,缺少的是好心情。
這幾日他真的很不爽,而讓他不爽的並非別人,正是顧洛凝。
這蠢女人自從上次在大街上莫名其妙的生悶氣之後,就開始愛答不理,一見到他就直翻白眼,瞟過來的目光也讓人渾身不舒服,就像自己腦門上刻着諸如“好色之徒”或者“負心薄倖”之類的字似的。
就在上趟駱賓如來訪時,還特意帶了六個色藝俱佳的歌兒舞女,吹拉彈唱的好半天,臨了說要送給王爺平時消遣解悶用。
儘管當時就被自己拒絕了,但瀾修卻分明能感覺到顧洛凝的怨念如同千萬根鋼針刺在自己的後背上,竟然忍不住扭動了兩下,害得杜川還以爲王爺尿急要出恭。
這蠢女人,到底是要鬧哪樣?
顧洛凝同樣很不爽,雖然不願意去想,但瀾修身邊未來妻妾成羣的畫面還是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本來就已經夠讓人心煩的了,可偏偏這兩天她明顯感覺到小腹輕微的絞痛,胸前也有些漲漲的……
種種跡象表明自己正進入女孩子特有的生理期,不管是肩膀上扛着兩顆“花”的神勇警督還是傾國傾城的大夏公主,都無法阻止來勢洶洶的大姨媽。
更討厭的是,她從夏國皇宮裡帶出來的那條月事帶在上路來洪州之前便丟失了,想自己縫製一條可既沒有合適的布料也沒有那手藝,現在真有點措手不及。
這時候她開始無比懷念前世那種絲薄、柔軟、輕巧,用完就可以直接扔掉的衛生用品……
嗯,那兩片潔白的小“護翼”簡直是天使之翼啊,眼下這種苦逼日子哪是人過的?
想到這裡,她頓時感覺肚子比之前更疼了,心情也不免愈加焦躁起來。
這天清晨她起得特別早,特意換了一套深色的衣裙,輕手輕腳的出了院門,打算偷偷到附近的街市上找一找,看哪家胭脂水粉店裡有月事帶,乾脆直接買一條算了,懶得煩。
可誰知剛出門還沒走出兩步,就聽背後那個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叫道:“站住,一大早便鬼鬼祟祟的,想去何處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