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人性泯滅

薩丁城那令人聞風喪膽的隔離牢房坐落在城西,一片原本就荒無人煙,僅僅是爲了圈出一面城牆的地域。

和普通牢房有所區別的地方在於,這是一座地牢,一座由蘊藏着堅硬岩石的地帶,挖空後形成的一座堅不可摧的地牢。

唯一的進出通道,是那個由精鋼打造出來,比其大腿還粗的柵欄,蓋住的那個天窗。天窗下二三十米的地方,是一個水潭,所有進入到地牢的犯人,首先得保證自己從天窗掉下來時,不會被摔死或是淹死。

“撲通”的落水聲,意味着又一位隔離犯人的到來。很不幸的是,這個小夥子明顯是一個未經修煉的平民,從天窗落下的一剎那,他就手舞足蹈地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與水面先行接觸的,是腦袋。

瑞爾奮力地朝着犯人落水的方向遊了過去,跟着一起行動的,還有幾個速度相當的傢伙。

不過,最先碰到暈厥犯人的,還是瑞爾,因爲在聽到腳步聲的那一刻,他就及時地下了水。來地牢的,除了往裡面丟下人犯,再無其它。

一羣人合力將新來的人犯推上岸,七竅流血的犯人顯然已經活不長久,但是衆人的臉上卻唯有興奮。

“這下可有新鮮的食物了。”

“夠我們吃上兩天的吧!”

“大夥兒趕快喝血呀,渴死我了,可別像上次一樣等到血液凝固了才知道後悔……”

“快點開動吧,我餓……”

雖然衆人嘴上不停地在說,卻沒有一個動手的,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個最先接觸到人犯的瘦削青年,等待着瑞爾的命令。

地牢之中,存活至今的數十個強壯人犯,分成了五個實力相當的小團體,在求生的大前提下,五個團體的首腦達成了協議,誰搶的“食物”最多,誰就是所有人的領袖,想辦法帶領大家離開這個地獄般的牢房。

今天,就是瑞爾完成規定任務,正式升任地牢領袖的一天,但是他的心中卻無半分的高興。他寧願被人斬斷雙腿扔到外面做一輩子的乞丐,比起在這裡做個擁有絕對權利的領袖也要舒服得多。

隔離地牢,有死無生,他現在算是真切地體會到了。哪怕精英級別的強者被困於此,也是無法可想的,更別說平均實力尚且不及四十級戰士的二十六名倖存者了!

一具成年人的屍體,也只夠吃個兩三天而已……

“咔嚓!”瑞爾用力擰斷人犯的胳膊,抓起來就準備吃食……卻忘了那人還沒有來得及死透,然後就只聽到震天的一聲慘叫,吼得是人心惶惶,這可是活生生的人哪!

隨後,飢渴的感覺佔了上風,所有人都把倫理道德拋到一旁,伸手朝向覺得最爲甜美的那一個部位抓去。早期存活下來的一些傢伙,他們的手上,甚至還長出了鋒利的指甲,只需輕輕一刮,就能夠劃拉下老大的一塊肉來。

那是和食屍鬼並無二致的尖銳指甲,看來,這些人多少也是受到瘟疫影響的。卻又由於人類本身潛力的保護,在長期的對抗中,對於瘟疫也就產生了更強的免疫力,從而變成了如今這種半人半亡靈的狀態。

擁有着人類的清醒大腦和自主意識,類似於亡靈的身體和戰鬥力,誰也沒有料到在這令人聞風喪膽的隔離地牢裡面,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催生出了這麼一羣奇特的怪物……

與暗無天日的地牢相比,地面上的形勢顯得就要緩和了許多。無論糧食再怎麼緊張,總算是沒有到人吃人的地步吧,也就是時不時地發生那麼幾十起搶劫案,死上那麼幾十個人而已。

拿着金幣,再也買不到食物了,不搶又能怎樣?抓獲的犯人,基本上是用不着那麼麻煩地,送到隔離牢房去了,直接就地正法了事。

奈何,鐵血的政策仍然是阻擋不了餓瘋了的居民,三千城防軍,真正能夠抽調出來的不過千餘,卻又如何能夠鎮壓住上萬饑民?所幸都是些沒有組織的暴動,城防軍能夠勉強自保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飯館和旅館更是成爲了瘋狂饑民們重點照顧的對象,即便傻子都能知道,這些地方可是有存糧的呢!

哨兵嶺旅館,則是薩丁城自三天的瘋狂以來,城內仍然屹立不倒的最後一家旅館。在八六等人毫不留情的反擊下,膽敢進攻旅館的,沒能留下一個活口……可惜,除了黑胖和八六之外,其他人都沒有吃人肉包子的愛好,還真是有夠浪費的……

“旅館的存糧也快吃完了,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老闆娘希瑟爾愁眉苦臉地問道。

“等!”八六斬釘截鐵地回答說,頗有些故弄玄虛的嫌疑。

“等什麼等,存糧只夠咱們吃一週的了。”老闆娘沒好氣地白了八六一眼,心說你個醜八怪就算想要吸引本美女的注意,也不要這麼譁衆取寵嘛!

“大人的意思,根本就用不了一週那麼久,把我們換成是那些沒有飯吃的饑民,別說是一週,最多兩天,全城就得集體暴亂。別看現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打家劫舍,實際上也就是小打小鬧而已,等到那些饑民感覺到個人力量的渺小,他們就會自發地組織起來攻打郡首府,或者是城牆。”艾特邪惡地一笑,繼續說道:

“然後嘛,我們只要跟在後面撿便宜就可以了,嘿嘿嘿哈!”

“可是,旅館裡面的客人怎麼辦?我剛纔說的一週餘糧,那是指眼前的這麼幾個人,要是分給了他們,就連一天都未必能夠堅持住呢!”老闆娘總算是交了底,怪不得看起來那麼憂慮呢,這可是個大問題呀!

“全部趕出去吧,或者殺掉也行。”強林無可無不可地回答說。

“那還不把我們旅館的招牌給砸啦?”老闆娘提醒道。

“何必殺人呢,那樣太不友好了,我們帶上糧食走人就可以了,連命都快沒了,還留着個破旅館幹什麼?”八六提出了一個相當具有可行性的建議,儘管聽起來是那麼地齷齪……

“就去城西吧,那邊沒什麼人煙,不至於爲了保護糧食而大開殺戒。”心知這是應付當前危機的唯一辦法,老闆娘這個地頭蛇自然得配合一點。

一路上接連遇到數十起搶劫糧食的饑民,統統被艾特和強林給輕鬆打發了,甚至就連小白癡都幹掉了幾個。原本就是些未經修煉的平民,餓得更是沒能剩下兩分力氣,就連實力最弱的小白癡都可以幾下子撂倒一大片……

一羣人在城西找了間破舊無人的房屋安定下來,等待着更大的暴動。艾特仍然是高估了城防軍的控制能力,僅僅在第二天,就發生了驚天的大變化。

托馬斯領主在郡首府大廳來回地走着,顯得有些猶豫不決。王都的命令,就是讓自己想辦法處理好西部郡的災民,不要給王都所在的艾爾文郡帶來任何麻煩。

怎麼處理?上頭卻沒有說明,關鍵在於後面那一句——不要帶來任何麻煩。簡而言之,從大局出發,整個西部郡已經被徹底地拋棄了……

好在,拋棄的是西部郡,卻不是托馬斯領主本人。上頭已經發話了,只要他可以處理好這邊的難民,到時候不但不會嫌棄他一個落魄的領主,反而會大肆提拔,弄上一個伯爵的尊貴頭銜。

人類王國的貴族頭銜,最大的自然是國王,然後是皇親國戚諸如公主、王子、親王一類,其下則是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以及貴族成分不夠濃厚的爵士。

有爵位的貴族,不一定擁有實權,但是有實權的貴族,卻一定具備着與之相匹配的爵位。作爲一郡之長,托馬斯領主的爵位是子爵,可要想更上層樓,調到王都擔任重要職務,卻非得伯爵一級的爵位不可。

如今,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送到了眼前,由不得他不心動,哪怕是個謊言也不惜一試。

可這十多萬的居民,卻不是那麼容易“處理”的,他的手上,僅有三千隻比平民稍強的低級士兵。並且就連這些爲數不多的士兵,也同樣因爲食物的問題而變得難以控制,要不是自己許以重利,事成之後所有人官升三級的話……

“轟!”就在此時,南邊發出了一聲震天的爆響,聽其方位,應該是來自於城門方向。

難道是城外的難民在撞擊城門?不可能,作爲重中之重的南面城門,可是有着近五百士兵居高臨下地防守着的,並且其中還有兩百餘人配備了弓箭,區區難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強攻城門的。

可那聲爆響,卻又如何解釋?托馬斯領主頭疼地猜測着聲響的來源,始終是毫無所得:“衛隊長!”

隨着緊湊腳步聲的響起,一個全副武裝的中尉走進了大廳,單膝跪地說道:“請大人吩咐!”

“你去南邊看看有什麼狀況。”托馬斯領主吩咐道,旋即又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一路上饑民太多,爲了安全起見,你最好多帶一些人手過去。”

“可是,郡首府的防衛力量呢?”中尉隊長不放心地問道。

“可別把我當成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呀!”托馬斯領主一掌拍塌了堅硬的楠木桌,展現出當年輕易就通過了劍師考覈的實力。

“是,大人!”衛隊長領命去了,帶着二十個手下。他很放心,郡首府留下的八十個精銳衛士,決不是等閒饑民就能夠攻陷得了的。

一行二十一人,騎着精壯的馬匹,風風火火地朝着南門方向奔去。這些膘肥體壯的馬兒,隨着它們馬蹄的伸曲之間,渾身的肌肉鼓鼓囊囊地展示出驚人的爆發力,但在路旁的饑民看來,他們甚至能從馬匹肌肉的波動上聞到那肉香。

只要是薩丁城的本土居民,無不認得這羣騎士,赫然是薩丁城最爲精銳的郡首親衛,最低等級都得在四十級以上的高手,享受着普通士兵三倍還多的薪水,裝備着價值超過十金的精良裝備。

只要是薩丁城的饑民,就不會在乎對方是什麼身份,只要有食物可搶,他們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寧願被殺死,也不要被餓死。

加里安衛隊長顯然低估了飢餓的可怕程度,向來豐衣足食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武力的威懾,壓根就比不上飢餓侵蝕的道理。誠然,郡首府的八十精銳足以抵擋任何饑民,但是他帶領着的二十名親衛,顯得是如此地渺小……

所幸,身爲劍師的他,擁有着超人一等的反應力。

拔劍,出手,砍人,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瞬間斬飛了一個欺到近身的饑民頭顱。飢餓得沒有絲毫戰鬥力的平民,和五十級的高級戰士相比,這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些,動作慢得就像是蝸牛一樣……

失去頭顱的饑民屍體,一股血泉從那中空的脖頸中噴射出來,放在平時,那是絕對會嚇得一般人屁滾尿流的。但是,受到飢餓驅使的饑民們,早就忘記了恐懼爲何物,因爲他們時刻承受着,世間最大程度的恐懼考驗——飢餓!

血光連閃,二十一名騎士各自拔出兵器,對着蜂擁而上的饑民們上下翻飛,每一次揮舞間,都能夠帶走一條饑民的性命,實力懸殊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但是他們,卻沒有絲毫的高興心情。這些瘋狂的饑民,在一個月前,還是和和氣氣的好市民,見到士兵都會生起由衷敬佩的郡區平民呀!

二十一個人二十一把武器,對於能夠在呼吸間連出數劍的精銳們來說,區區片刻,死在手下的饑民何止百數!即便如此,身周的饑民卻是不見減少,反而是越圍越多了,因爲城內的饑民數量,多達上萬,又豈是區區二十一人就能夠殺得盡的?

“咵啦!”那是盔甲墜地的聲響,**饑民身體裡的武器,沒能夠及時地抽出來,那個騎士立馬就被一大堆居民給拉下馬來,眨眼間就被充滿了仇恨的饑民們蹂躪成了一具屍體。

彷彿是聯想到了對付騎士們的辦法,幾個饑民悍不畏死地用身體夾住了對方的兵器,衆騎士陸續落馬,過於懸殊的實力差距,在浩瀚的人海戰術下,終於失卻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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